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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下)生死雪崩下

跑马山传奇 长疆 4580 2024-11-18 21:15

  出于习惯,南宫旭每当遇上突变就会本能地拔出剑来,此刻的他已不觉地双手持剑朝着上方舞动了好几下。他本以为毫无作用的这几下,眼下恰是救了他俩,至少没让他们在倾刻间窒息。天下无双的郭达宝剑剑光直透积雪,加上南宫旭在情急间自发而出的功力,那道剑气直冲而上,数丈厚的雪层透出一块不算大的气孔。

  因是在太阳下的缘故,雪层下居然还有微微的光亮。

  南宫旭借着刚被埋下时的一点空隙,奋力抽出双手,先急将口鼻眼耳处粉末般的雪刨开,再探了探身躯四周的雪层,果然是越来越紧。幸好南宫旭的一双肘臂已能展开,便用力朝胸膛前面的雪墙挤推,终于感到轻松些了。他此刻才发现萨莎同他紧挨在一起,两人都还没倒下。

  见萨莎的身躯还被积雪掩埋得无法动弹,他正在扭动头颈,用手拂开面颊周围的雪粉,他忙相助他扩展身躯四周的空隙。这刚泻下来的积雪正在逐渐往下沉积,压在身上的积雪似乎渐渐增加了重量,南宫旭使劲朝四周挣了挣身子像还管用。头肩部受到的压力也渐加剧。南宫旭知道该怎么做,趁上方的雪还呈几分松散,必须抓紧推挤出尽量宽敞的空隙来,尤其是上方。

  南宫旭心里道,好在活埋他们的不是泥土,这雪在他的用力推挤下还能相互粘接压缩。不大一会儿,在他两人的上下四周已有了稍能活动的小小空间来。

  刨开两人头部间的雪团,南宫旭一下大为惊讶,没了头上绒帽的萨莎竟然是一头长长的卷发,分明是个女孩儿?见南宫旭迷惑不解的神情,萨莎刨开嘴旁的一块雪道:“我本来就是个女孩,一个女扮男装的女孩。”

  “据我所知,被掩埋在雪中的人,不到半个时辰,你们说的时辰,就会昏迷过去的。南恭喜,趁着咱们还没昏迷过去,就说说话儿,相互介绍介绍各自的身世,行吗?”

  南宫旭先是摇头,接着又点头:“不会的,我想只要再将洞子刨大些,好吧,你先讲。”

  萨莎费力地从包内掏出那把小刀,说身上的小布包和这把用来削铅笔和水果的小刀,还是在她十岁生日那天父母亲送给她的礼物。

  要用刀削的笔是个啥模样?不等南宫旭发问,萨莎就介绍起了她的身世,说她是一个在巴黎出生的独生女,当她讲到她父母的时候便低头沉默了,微弱的光下南宫旭瞧不见她的表情,料道她定有伤心之处。

  萨沙过了好一阵才开口,说母亲是个纺织工父亲是个小诊所大夫。然后低声道:“父亲和母亲都是在数年前的同一天去世的,那一天是五月二十八日,与他们一同到另一个世界的还有许多工友同事和朋友。”

  “啊!遇到了大洪水?地动?”

  “不,那些天,在我们法兰西巴黎发生了……”

  南宫旭虽然听得不太明白,也不好多问。但隐隐觉得有些像归海阳老人偶尔提到的什么金田起事,却又觉得很有些不一样。啊,看来这天下之大,却又都差不多呢。‘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看来法拉希也有令人讨厌的太后皇帝。

  南宫旭也感到难过,却又不知怎样安慰她。便问萨莎是跟着谁长大的,萨莎回答说,她是跟着舅舅长大的,舅舅是个中学教师,年轻时到过华夏的上海,她的汉话都是舅舅所教的。她这趟来到向往已久的神秘的大清国,也是左缠右磨地让舅舅答应后,同他的朋友布若先生一同来的。

  萨莎要他讲讲他自己,他不想让她同他一样再追忆让人愤恨的往事。就只简单地说父母早亡,许多事不清楚。萨莎见他不愿多谈,也不在说啥。

  南宫旭感觉天目处有隐约的景象,放松心神瞧了瞧,果然能瞧出在他们前面的积雪反而比头顶上的厚得多。他拔出插在腰间的藏刀,手握这把虽短却锋利的藏刀,自然就想到了远在古蜀国的卓玛来。他知道在阳光下的积雪会渐渐朝下收紧,不容多想,他又动起手来,先是慢慢扩大前面的空隙,才朝上方一刀刀地挖刨着。仅管每刨开一点空隙总会使周边的积雪更紧一些,但也还是管用的。

  由于先就将萨莎腰部以上的积雪刨开了些,萨莎的双臂都可活动了,此时也在用杰克的那把短铳的铳把刨向积雪。南宫旭将手中短刀递到萨莎手上,再伸手拔出肩背后的宝剑来。

  南宫旭不要她再挖刨,阻止道:“‘据我所知’小姐,你还是留着点力气吧。”

  “这样我才不会被冻僵,对了,刚才您称呼我叫什么?”

  “你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据我所知’,我就这样称呼你不好么?”

  “哈,没想道你坏,你坏!”萨莎真想用她的小拳头捶打南宫旭两下子,可惜根本够不上这小段距离。南宫旭便有些得意,心想你喊我南恭喜,恭喜发财多好!而‘据我所知’有多别扭?手里的活儿越发上劲。叭的一声,她突然在南宫旭的脸颊上亲了一下。这一下可把南宫旭闹了个红脸,面红耳赤的他一时说不出话来。扭头才看见她已经刨出一条小通道,身子挤了过来。

  萨莎却笑了:“如果咱们俩出不去,就成了生死——”

  “患难之交,生死之交!”南宫旭一下也感触起来。

  “生死朋友,男女朋友?照您们的说法应该叫住——”

  “叫什么?”

  “叫住生死冤家。”

  “不对,咱们又不是夫妻,不能叫冤家。”

  “咱们,咱们就趁还没被冻僵冻昏迷之前结为夫妻吧!”

  这?面对这个能说一口顺流汉话的法拉西女孩,南宫旭有些口笨起来。他本想说不行,我心头有了人呢,有对我满好我对她也满好的姑娘卓玛娜珍。可一时间又不知为何说不出口来,朦胧中,萨莎那一双碧蓝纯净的眸子近在眼前。是啊,很可能咱俩个从此就永远葬身在这冰雪堆下了,我两人结伴走向阴曹……

  “现在,按照我们那里的——对,照你们的说法叫规矩,我像排演话剧一样念一遍。”萨莎还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喉咙,甚至用上了另一种口腔, “南恭喜先生,您同意与萨莎小姐结为夫妻吗?”

  “我,——”南宫旭想说出娜珍的名字来,又觉怎么能说娜珍与自己就是夫妻了呢,也还没成夫妻呀?不行——耳边传来轻轻的话语声,他从没听到过这些话语,只觉得句句入耳。朦胧中,他又感觉正和卓玛娜珍同骑在那匹叫‘雪花儿’的马背上,草原上四处是盛开的格桑花。

  “现在神父问:‘新郎,你愿意娶新娘为妻吗?’

  请新郎回答:‘我愿意。’

  ……

  南恭喜先生,您应当回答,是的,我愿意。”

  “神父又问:“无论她将来是富有还是贫穷、也无论她将来身体健康或不适,你都愿意和她永远在一起吗?”

  南宫旭不由自主道:“是的,我愿意。”

  “现在神父转向新娘。神父问:‘新娘,你愿意嫁给新郎吗?’”

  萨莎道:“是的,我愿意。”

  “神父问:‘无论他将来是富有还是贫穷、也无论他将来身体健康或不适,你都愿意和他永远在一起吗?’”

  萨莎道:“是的,我愿意。”

  “神父说道:‘好,我以圣灵、圣父、圣子的名义宣布:新郎新娘结为夫妻。现在,新郎可以亲吻你的新娘了。’”

  朦胧中,念毕祝词的萨沙叹息一声,喃喃地道:“新娘萨莎和新郎南恭喜虽然没能在教堂举行婚礼,也没有伴娘和伴郎,没有前来祝贺的客人,可是新娘萨莎有一个她喜欢的大清小伙子南恭喜,是一个勇敢英俊的小伙子!有大雪山作证,萨莎很幸福!谁说咱们的婚礼简单了,不,冰雪是咱们的婚房,冰雪是咱们的婚床。”

  南宫旭豁然醒悟过来,听见了萨莎的这一番话,一时间心内如潮,眼眶间竟有一股湿润涌现,朦胧中的视线更为模糊。是戏台上演出的戏?还是——耳边仿佛有声音在重复道,亲吻你的新娘——

  已能扭转身躯的南宫旭转过脸去,微微的雪光下,见萨莎一双明亮的蓝眼睛如清晨的湖水,脸颊正朝向他,他俩的头已挨得很近,她耳旁的发梢轻拂到了他的鼻梁,他的嘴唇已接近——怎么能?他心头一颤。

  静寂,一时间在这个封闭的雪窟里,没了任何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萨莎被一只伸向她头上的手唤醒了,“萨莎!萨莎!快睁开你的眼睛!据你所知!快别睡过去,在冰雪中千万不能睡着了,据你所知!要是睡着了,就会永远醒不过来了。”

  “亲爱的新郎,您的新娘的名字叫萨莎,不叫据你所知,也不叫据我所知。”睁开了眼睛的萨莎微微摇头,认真地说。

  “好吧,萨沙。”南宫旭勉力笑笑,忽然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担心,“好吧!亲爱的萨莎,你可千万别再睡觉啦!”

  “我觉得太困啦,那么,那么请你讲一点儿你们小时候的故事吧。”萨莎道。

  “这——”南宫旭寻思,自己能讲些啥呢?讨口流浪?当娃子作奴隶?不行——想了一想道,“我给你唱儿歌行么?”

  “好!萨莎最喜欢听儿歌!”

  “山上有头老母牛,四只大脚像铁球,脚上四个脚趾头,尾巴生在屁股后,脑袋长在最前头。”

  “完啦?”

  “完了。”

  “没劲,太短了。”

  “还有,这个要长些,你听着,‘拍手拍膝,正月初一,老太太穿新衣。拍手拍膝二月二,老太太吃银耳。拍手拍膝三月三,老太太抽大烟。拍手拍膝四月四,老太太吃鱼翅——”

  “拍手拍膝五月五,老太太吃豆腐。”萨莎接过嘴去。

  “不对,是老太太吃土豆。”南宫旭纠正道。

  “‘五月五吃豆腐’还顺口些,你不觉得?”

  “这——”南宫旭有些无话可说,感觉是要顺口些。

  “六月六,老太太吃肉。七月七,老太太吃宴席。”南宫旭也将老太太吃鸡改作吃宴席,唉,到底哪个要顺溜些呢。

  “八月八,老太太看花。九月九,老太太喝酒。十月十,老太太转世。”

  “又没了?”

  “没了,老太太都转世了。”

  “还不如‘十月十,是老太太一百岁的大生日’。”萨莎道,“我还会一首呢,你信不信?”

  “你会说我们的儿歌?”南宫旭惊讶得停下了手中的藏刀。

  “那是我舅舅教给我听的,好几首呢,你听着,‘小小子,坐门墩儿,哭哭啼啼要媳妇儿。要媳妇儿,干什么?点灯说话儿,吹灯作伴儿,到了明早儿,梳个小辫儿。”末了,萨莎眨眨眼,调皮地问道,“你小时候是不是这样的,哭哭啼啼要媳妇儿?”

  “我小时候?”南宫旭无语,半晌,方道:“我想听听你们法拉希的儿歌。”

  “我为你唱咱们法兰西的《马赛曲》好吗?”萨莎问,

  “赛马的曲儿?那一定好听的。”南宫旭想到了已经推迟了的跑马山赛马会,也不知还举行么?

  “不是赛马的曲儿,怎么说呢,是——”见南宫旭点头,于是她就开始唱道:

  “前进吧!祖国的儿郎, 那光荣的时刻已来临!试问这些该死的镣铐,究竟准备给谁戴?给我们法兰西人戴啊!真是不可忍耐,奇耻大辱叫人愤慨!要把人类推回奴隶时代!正是我们勇于思考,才把野蛮的奴隶制抛弃!

  当我们开始走进生活,前辈们已经不在;我们寻找他们的遗骸和他们的英雄气概。我们不侥幸偷生,让我们前进吧!祖国的孩子们,光荣的那一天已经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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