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旭听到两个家伙从洞内发出极度惊恐的叫声,立时不仅收住了正要迈出的脚步,同时已将身形朝左侧一闪。并已感觉脑后有异常的风声,还未转过头来,眼角的余光就瞥见两个黑影正对他后背袭来!
“两个狗混账,来得正好!”在南宫旭的一声断喝间,两个黑影几乎同时叫了声哎哟!其中一个的鼻梁撞到了石壁的一侧,一阵的酸辣苦咸疼痛难忍,另一个直接倒扑向地着了个狗啃泥。
这两人被南宫旭一手各拎起一个,拖至距石洞门十余步远的地方,本是很有点武功的两壮汉只能是满脸恼羞带着惊恐。因他两个皆被点了足太阳经脉,腰腿以下的半个身子麻木得紧,哪还有反抗之力?
南宫旭借着通道上的灯光正要询问他两个,忽觉二人很是面熟,再一细看,这不是宫大人手下的两个内卫么?而且还是在川边打箭炉七灯巷见过的两个,便笑道:“我认得你两个,姚家两兄弟如今干着宫廷内卫的活儿,你们的老祖宗是干过血滴子活儿的,荣光着哩!”
两人面面相觑,不仅被对方刚才的身手镇住,听到这话后心中更是没了底。一个试探着问道:“请问好汉尊姓大名来自何方?如何认识我弟兄二人?”
另一个急忙插话道:“想必是好汉的祖上与我家祖上一定是有交情的,幸会幸会!”
饶命——好汉爷饶命!……南宫旭听见身后不远处的洞口里还隐隐传来声音,瞥一眼面前的两人冷笑一声道:“哼!我与那个雍正的什么血滴子有啥交情?你两个既是那个姓宫的手下内卫,却跑到这个叫什么小池庙的地方来干啥?”
两个互望一眼,一个接一个地道:“好汉可能错认了人,我两弟兄其实并不姓姚,我们姓朱;我们是川蜀雅州朱家的,不是华阳——”
“小爷如何不知你两个家伙是雅州朱家的!”南宫旭的话音刚落,就听见一阵咚咚的脚步声响起一个熟悉的嗓音传来,回头一看之下,又惊又喜道,“师兄!李兄,你们是何时来到了这里?”
段平安和李兴一怔,见面前的对方一副略微瘦削的身量十分的精神,身旁的两个人如同两堆软泥放在地上。段师兄先是听出了是南宫旭的嗓音,又见他已摘下易容膜,立时兴奋地叫道:“南宫兄弟!果然是我南宫师弟!”
“是啥风将南宫兄弟吹到了此处?”李兴这句从说书人嘴里捡来的话让他二人笑起来。
段平安道:“也是这姓朱的两个家伙将咱们引过来的,没想中了他两个的暗算,被关在这地牢下了许多时辰。”
李兴朝他两个喝道:“还不快快从头招来,免得皮肉受苦!”
段平安环视一下四周道:“此处不便,咱们还是进去说话。”
李兴见南宫旭面露犹疑,解说道:“南宫兄弟放心,你师兄和我已将洞口的进出机关完全掌握。”
显出绝望色的朱家两兄弟被拎进了石洞内,南宫旭这才看到了洞内的情形。刚进去就是一道狭窄的平台,昏暗的灯光下看出平台宽不过二尺五却有丈余宽。平台四周的洞壁见空约七八步之宽,下面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咕隆咚……
段平安提醒道,虽已不易被困入此处,还是暂且呆在这石门口处为妥。
眼下的朱家兄弟二人实在想不明白,这个名叫安平的捕头儿为何总要与他们过不去,甚至于不惜得罪其顶头上司而丢掉公差。而这位李兴李捕头也是翻脸就不认人了?咱们何时得罪了这个叫什么南宫的,恐惧之下更是不解。
“这位南宫好汉定是认错人了。”朱老大终于能够开口说话,他急忙向李兴和安平二人打招呼,“李捕头安捕头可是认得我们?”
“幸会幸会!是什么风把几位朋友吹到这儿来的?”朱老二竭力露出笑意,只恨手不能动,“我们最是认得李捕头李兴大哥的。”
“我李兴当然认得你两个,你两个还有脸说认得我?”李兴恼怒道。
朱老大急忙道:“老二你说的是啥话?李捕头安捕头还有这位好汉,必是对此处的财富生出了兴趣。江湖上大凡有点儿本事的只要是到了这太平镇,大多要来这儿走上一趟的。”
段平安只冷冷地瞪着他们,南宫旭冷笑道:“到此处来一趟可不简单哩!”
朱家二人佯装没听明白,朱老大道:“是远了些,来一趟是远了些。”
朱老二道:“安捕头可能也知晓的,李兴大哥与咱们是老交情了。”
朱老大点头道:“可不,咱们与李捕头的关系可好呢,近几年在财帛上还真是没分彼此,就说上次李捕头的老娘有病——”
李兴一时气急得不知如何开口,手指他二人道:“你、你们听着,我李兴借你们的银钱是一定会全数奉还的!”
南宫旭似乎听出点什么来,只在一旁注视着他们。
“不必着急不必着急!”朱老大面上终于挤出点笑容来,“就凭李捕头与咱们的交情,提什么归还的话简直是羞煞我两弟兄啦!然后咱们见面,李捕头可千万别再提此事,咱们非同一般的交情胜似亲弟兄一般,区区一点儿银两算个啥?钱财如粪土仁义值千金——”
“仁义?!”在一旁的段平安一哼声,朝地下吐出口唾沫。
“我与你们的交情?!”李兴一时竟觉分辨不得。
段平安转过头来对李兴道:“李兄何必与他两个较真?他们手中的银钱本就来得不正,使用些替老伯母治病有何不可?”
朱老大一怔之下,便就忙着点头称是道:“安捕头说的极是,李兴兄的老母便如同咱兄弟俩的老母一般,那点儿银钱就算是孝敬老人家的。不要说是替老人家治病就是替老人家修房造屋也是该的,还望李兴兄从今往后不要再提啥归还的话了。”
“是的是的。”朱老二附和着连连点头。
朱老大道:“安捕头李捕头还有这位初次见面的南宫好汉,今后只要有用得上咱们的地方,只要吩咐一声咱们定——”
南宫旭觉察到,段平安的面色看去似在强忍着心头的激愤,便不无嘲讽地道:“你两个躲到了这三不管的地段来,叫人家如何跑来寻你?”
朱老大道:“咱兄弟二人也是临时有事被指派过来的,不日也还要回到川蜀。”
朱老二道:“不是吹牛皮,在雅州地界方圆数百里只要是咱们出面,就没有摆不平的事儿。”
南宫旭手指朱老二突然道:“我认出你了,我曾在雅州一家酒楼上,就瞧见过你跟在那个姓曹的屁股后头。”
朱老大狐疑地瞧向南宫旭,试探道:“好汉认识那曹皋?”
见南宫旭不语,朱老二便道:“那个姓曹的也没啥名堂,不过是个武功平平既没脑袋又没后台,枉长了个大个儿,手下也只一个本家的曹三跟着。就凭他两个也能做成大生意成气候?我早就没同他搅在一起啦,还听说竟被秦将军当做大烟贩子给处决了。”
南宫旭忽地想起了什么,问一句道:“洞下还有人么?”
李兴摇头道:“除了方才饿狗抢食般地扑跌去的两个狗东西,没别人。”
却听段师兄道:“我也感到纳闷,在我两人的前面明明有三个人陷了进去,为何就不见了人影,里面的水道里只见洞壁四周还湿漉漉的却没了水,不然我两人非得被高过脖颈深的水淹得九死一生呢!混账们建的水牢洞坑四壁高高且光滑得如同细瓷一般,即便是无水,一般人也难以爬出来。”
这朱家耳朵里可是听得明明白白的,心下已在发虚,完了完了!更没想到另外的那三人更为厉害?我两弟兄恐怕是完不成大人指派的重任啦!昨夜当他两个发现身后有人跟踪时,先还十分提防着。当发现跟在后面的是川蜀雅州的李捕头与曾当过捕头的安平,心下顿时松了口气。
他们当然没发觉安平近日一直在暗中调查他二人,本以为千里迢迢而来的这两个捕头一旦进入小池庙,少不了因瞧见此处的金银珠宝而落入地牢陷阱……只要他两个捕头的命运被掌控在他兄弟的手里,往后就好办多了。
得知缘由的南宫旭早就有点不耐烦起来,寻思那三位在洞内消失的不知是些啥人,得讯问讯问他两个。当下叫道:“师兄,得让他二人招出此处的内情才是。”
李兴手指他两个点头道:“如若说了实话,还可饶你两个不死。”
朱老大当下点头如捣蒜,道:“各位好汉所问我定会照实回话,只各位好汉要放过我家老二,我甘愿受死。”
朱老二争辩道:“哥不能死,老二我甘愿……”
啪啪!段平安怒火难压上去一人给了一耳光。李兴见状,指着二人道:“快说!你们原本是要将我等如何处置?”
朱老大回话道:“知道二位捕快已经追踪过来,咱们正好在替宫大人手下效力,就——”
南宫旭问道:“你们必是受那个姓宫的指派,这儿是他的地盘?”
朱老大道:“我们只知晓这小池庙表面上是属三不管的所在,其实背后暗中的后台不仅是宫廷内的大人物还有江湖黑道上的神秘人物。”
李兴故意冷笑道:“什么混账话?宫廷的人物会与江湖黑道搅到一处来?”
朱老二忍不住道:“也是你李捕快心眼太实在,如今有大小官员插手撑腰的大小黑道可不少呢。”
李兴道:“快说!你两个到此处可是为了打箭炉跑马山的那对金鸭子?”
“正是正是!”
南宫旭急忙问道:“金鸭子现在何处?”
朱老大道:“那日茆大人宫大人与秦将军在对付小侠和几位好汉时,发现其中的一只已被三个来历不明的人弄到了手。本是一对宝贝,宫大人那里就缺了一只,咱们都知事关重大,便主动请受指令火速追踪过来。不料被那三人察觉,为首的那个不知从何处弄来只小船,当夜三人就从河中逃走。”
朱老二道:“幸好他三个闯到了小池庙的地盘来,这就进了咱们的陷阱。”
南宫旭问道:“那他们的人呢?”
朱老大道:“方才听两位捕头所说,咱也纳闷呢,地牢内的水为何会消失得无影无踪?看来咱俩也实在无法夺回那只金鸭子了,回去也终归不好过的,只求各位好汉放过我兄弟俩。”
“兄长就别再多说了!”朱老二竟显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道,“我知道很多内情,宫大人和秦将军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南宫旭冷笑道:“小爷已将那厮灭了,去地下去找你们的秦贼吧!”
朱老二瞪眼哼声道:“你岂能斗过秦将军?秦将军还活得好端端的坐镇指挥呢!”
朱老大也点头道:“我是亲眼看见将军从搭帐篷内飞身而出的,这位小侠是过后才出来的。”
朱老二道:“几位大人早就说过,如若要灭了你几个简直是易如反掌,只不过是要慢慢地收网打尽,多收拾几条大鱼,说是很快就要收拾干净了。我是亲耳听见的,信不信由你们。”
早已按捺不住的段平安一声冷笑,走到他两个的身后,伸出手指分别在其脖子后点去。被点了噤声穴的两人立时闭了嘴,满面惊恐地看着段平安。段平安这才对南宫旭道出一番话来。听了师兄简要的一番述说,南宫旭想起了十几年前的情形……
原来,这雅州的朱家两弟兄乃是秦文彪手下的心腹亲信,一直替秦文彪干着的是从索桥镇到成都地段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勾当。表面上跑的是茶马道上传统的川茶生意,实际是贩运大量的鸦片烟土。
从印度和滇地一带随同印茶潜运过来的烟土在打箭炉一带封装分包,再经由青衣江雅州段的河心岛上,经进一步的伪装打包,一部分混入川盐商船经乐山顺流而下……一部分则分散进入到了成都一带。而成都华阳镇外有两家商号表面上经营的是日用土杂,实际在暗中贩运窝藏烟土。人们将视线集中到了印茶假冒川茶调包上,就正中秦文彪等人下怀。
段平安的爹爹铁腿段庆和被当地豪强与衙门害得家破人亡,身受重创后藏身于家中地窖内。慢慢地前后思量,开始有些明白其飞来横祸的由头,乃因他去管了一桩‘闲事’。邻居一个日常还算本分的小伙儿忽然变成了个大烟鬼,不到半年就将不多的一点家产败光,爹娘也被活活气死……
段庆和追根溯源,发现他一直有些疑心这镇上的两家商铺,果然干的是这伤天害理的勾当。为慎重起见,他仅向当地的一名捕快私下提到此事。却没过几日,他就遭到了暗算,华阳的朱家二虎明目张胆地对他动了手。
近些日子,经过几番周折的段平安终于弄清了仇家的来历,并查明华阳的朱家二虎不过是前面的喽啰爪牙,而朱家二虎在雅州的两个叔伯弟兄却是更为厉害的角色……险些被拿住把柄的捕头李兴也幡然醒悟。
李兴忿忿地骂道:“这几个狗贼同骆云富那厮勾结在一处,为替秦文彪等贪官污吏效劳,竟然暗算害死了安平兄的老父亲!还将安平兄家的绸缎庄霸占过来明目张胆地用作他们窝藏大烟的库房。”
“我同李兴弄清了事情的前后,已将在雅州的那几个混账东西灭了,一路追过来为的就是找他两个。”段平安说道,恨恨地上前解了他两个的噤声穴,“听清楚了罢!我是要让你两个虎狼之徒死也死个明白!”
“啊呀!”朱老大终于能发出嗓音。
这朱老二原想只要能活命我就知啥说啥只要留得青山在……心头对先前李兴的那句话还升出一线希望,但愿使过咱们银钱的这李捕头能替咱……哪里知道这安捕头就是当年那位段铁腿的儿子,眼下看来要想活命的希望多半是没了……极度的恐惧之下,他嘴里还是发不出声音。
两个家伙记起当年段铁腿被他们收拾的情状,料到儿子是不会放过他们的,一阵地恐惧之后,只能低头闭目受死。早已忍耐不住的段平安骂出一声,岂能让这等恶人狗混账东西再多活片刻! 话音一落间刀光忽闪,但见两颗人头已跌落下地。段平安在半明半暗的洞内手提两颗人头,面朝西南方‘噗’地一下双膝跪地默默地呼唤,爹……
两位捕头皆没注意到南宫旭早已神色发怔地立在一旁,口中喃喃地,那秦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