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南宫旭刚走近这间小亭时,就瞧见了有两座红墙碧瓦气势宏伟的寺庙,隐现在浓密苍翠的林间,知道就是师太所指现今的娜姆寺和金刚寺了。而他和阮玉斌此时正神色专注地听曹小青叙说。
一阵夜风过去,身后有树叶在发出沙沙的声响,身子吊挂在房檐下的曹小青又扭过头去瞧了瞧,此次格外注意动作。夜幕下除了离这栋屋子十余步远的那棵大柳树外,还不见有人影。再一听时,是骆云富在咒骂安平和李兴两人。
“好啦好啦,秦将军又没报请朝廷治你的罪,那几个铺头捕快的也吃的是皇粮,叫人家如何不干事呢,你同他们之间恐怕还有啥另外的过节?我撞见你等的时候……这趟我还帮你灭了两名,那个姓安的未必还能有活命?”殷得富见秦文彪朝他看了一眼,就住了口。
骆云富极其委屈地望一眼秦文彪,口里喃喃地道:“下官还有啥事敢瞒过将军大人呢?还不都是为……”话头被秦文彪挥手打断。
曹小青听曾国禄接口道:“秦将军指派殷千总解了你骆知州的围,还不是要咱们齐心合力地干好大事,又何必在这些枝枝节节上费神。你是担心那些个捕头捕快的坏事?有将军大人作主怕个甚,何况殷千总已替你灭了三个逮住了一个,这一个已在你的手掌中,定他个通盗匪贩大烟的罪,他还能折腾个啥?”个中的一些缘由殷得富并不知晓,曾国禄当然也不便直说。
殷得富道:“我看那个姓安的连个全尸都捞不着啦,当着将军大人的面,我就不信那个被你骆知州吹得神兮兮的甚么袁秀才有多了不得的武功!”
“那个姓袁的其实是姓薛。”骆云富小声解释道。
“管他是姓圆还是姓扁,老——我秦武早迟要专门去找他会一会!听你说得个神乎其神的,甚么武功轻功易容术皆是了得,就我亲眼所见过的,咱们将军大人的武功才没遇过敌手哩!我就不信你说的这个什么不圆不扁的呆秀才的武功还超过了将——”
令曹小青惊异的是这个秦武的右眼戴着一只眼罩,这家伙啥时候变成了独眼龙的?呵呵!对了,想必定是被那大雪鵰给啄坏了的。嘻!她只手捂住了嘴,生怕笑出了声来。她还不知这秦武手下一个放火铳的小校是瞎了左眼。
“小武!”一直沉默着的秦文彪仰头喝下了一杯酒,开口止住了还在喋喋不休的秦武,骆云富的话勾起了他的印象。当年他秦文彪也跟随曾文正公参加过大大小小剿灭太平军反贼的战事,在攻下九江之后,几名属下就曾谈起过太平军中的能人颇为不少,即便是那些所谓的娃娃兵,一个个也都是武艺不凡的亡命崽儿。
后来与那王鹏将军相逢,王将军就提到过在川蜀一带流窜的太平军余党,其中就有几个当年的娃娃兵。据说其武功本领已成了气候。王鹏曾收编过一个姓申的,悄然离开他后听说是投了白莲教。还说有个叫薛什么元的漏网反贼在索桥镇那边的海龙沟出现过,手使一把铁伞和暗器双蛇针,其武功更为了得。
眼下听骆云富提到了此人,让他皱眉的是,那个叫南宫旭的小刁民和史部侍郎阮翰之的儿子这一干人,竟然同这个被人称作什么大侠的家伙搅到了一处?就令他增添了几分不安。
秦文彪一生嗜武,功力也算一流,可就从没被人称过他自小就想得到的一个‘侠’字。年龄渐长官位升高,对这什么侠不侠的早已看轻。可近年来一听见有被草民百姓们称为大侠的人,他的心情就很有些不佳。这一个‘侠’字已在不觉间,反倒是变作了令他恼恨的字眼,是他秦文彪对头仇敌们的称谓了。
“流窜到这川蜀藏地一带的各类人等,确也有武艺出众之人,就连那个叫什么南宫的小子也还是有些鬼明堂的。不过就那么几只虱子跳蚤能掀开被子么?哼!本将军自有安排,很快就要叫他一个个去阎王殿报到。”秦文彪想起了与他在山洞中交手的南宫旭和那个轻功水性皆了得的少年。
你几个混账东西才是跳蚤虱子!曹小青心下恨恨地骂道。
曾国禄四人见将军又自个儿仰头喝下一杯酒,并朝他几个扫视一眼,并向殷得富询问道:“殷千总可是按照指令办妥了?”
“回禀将军大人,属下在离开岛子前就与殷守备将岛上的货物全都运出了,并会同当地衙门已将那个叫曹皋的和另外的三个定为死罪,并报与省督备了案,只等择日会同那些个死囚一起开刀问斩。跑掉的那一个不过是个老乞丐,属下也还是派了人追捕。依属下所见,到了开斩之日,数十里外的草民定会有不少前去观看,人人皆会称颂朝廷严查严禁鸦片之律令,也是将军大人您来这川边的功绩。”
曹小青听到这里心下又骂,这个吹捧巴结上司的家伙!
听殷得富又补一句道,“我已经详细问过了,这个叫曹皋的根本就与那个川督没甚关系,不过是其小舅子出面支使的。”
秦文彪心下道,啥叫没关系?只是各人生钱的手段不同罢了,只有大蠢人大草包才会亲自出面。便朝殷得富吩咐道:“印茶换包的事还是要抓紧些,用啥办法可提高工效和避免泄露秘密,你们自个儿多用些脑子。这事虽是按抑制洋人货物的名义,可也是不能够大意的。”
曾国禄忙道:“我已替他们另外选定了地方,篾包就都统统运至碉门与索桥镇之间一个十分隐蔽的峡谷中,在那里调换分装——”
秦文彪点头,对曾国禄办事表示满意。知道所选位置已算是最佳,离滇地那条茶马道是远些,可洋人的一部分货物经从滇地到打箭炉就很稳妥,尤其是换包的工序,又非得离雅州一带不太远才行。妈的,这些洋人就是财大气粗哩,就敢不计运费成本地干。想来那丁宝桢们所虑也并非无道理,洋人所图恐怕的确很……不然这个大不烈点英吉利咋会天远地远地跑过来?听说那个印度就是被其用了些花样就掌控了的?
管它呢,天下事自有太后皇上定夺,我*甚么闲心。若是没有洋人如此折腾,咱们还不易发大财呢!咱那时年幼没赶上机会,这两种来钱货得抓紧再抓紧,眼下不把握好时机更待何时?甚么禁不禁的,想那当年的林钦差、邓总督和关提督等人折腾了那么一阵,到如今还不是……
秦文彪朝骆云富又看一眼叫声骆知州,就把个骆云富惊得有些张皇失措,忙站立起身子弓腰曲背回道:“下官在此。”
“此次也不算你之误,既然引出了那几个疑犯,本将军便自有安排,这样吧,凉州那边还可推延数日,你就持我的令牌先返回雅州,协同当地办些事,具体事项由秦副尉与你相商。”
曹小青从小纸洞中看去,见殷得富又向秦文彪禀报道:“还有那些个与啥南宫旭已经搅在一起的甚么蒙山四雄之类,也总是极不安份地四下乱窜,那日这伙人就到了岛上,幸好有将军大人所派的二位特使在场,不然就险些儿坏了岛子上的大事。还有那个什么毒虫帮派来相助的人,我看近几次都简直就没帮上什么忙。”
殷得富心里头对那两个特使还窝着火,又不敢向将军发问,只得侧面说说。加上那毒虫帮的人总是装神弄鬼的又不多露面,总感觉将军与其从未露过面的帮主之间有些深不可测的关系,从近些时日的迹象来看,且越来越是怪异。
“得啦,这些事体就不用在此议论了。”秦文彪眉头微皱摆摆手,知道殷得富和殷有贵都对孟康和秦耀宗有看法,也不理会。那两人已被他秘密派往从滇地至昌都的那一段茶马道上去了。
这骆云富就凑近了秦武的耳旁,像是在商量着什么。
“我这里给你派出两名骁骑尉,骆知州请先行一步……”
“货物的事情由咱们办妥就行了,要做到丝毫也不可让将军大人费心才是,至于那些——还得按照将军上次定下的指令,不可影响了通盘。”曾国禄把话岔开道,见秦文彪微微点头,知道是说在了点子上,又道,“这也不算多大的事,咱们有指挥过千军万马的秦将军大人,安排下的定是深谋远虑的大部署,你我各位只要各尽其责就定能取到完满之效果。”
这曾老大总是会梳光光头,最善讨好将军。殷得富心下虽对曾国禄不满,却不能流露出半点来,只能点头。
秦文彪听了这曾国禄这话,果然满意地点点头,手一摆:“还有那探宝之事也不可松懈,秦副尉肩头担当的活儿可不能出半点差错。此外,从今日起,从碉门至打箭炉的驿道只能维护不得再——,雅州边茶的运量大为减少后又忽然增加,也极易让人生疑。那赛马会既然还是要举行,本就归当地衙门去办的,对咱们也是有利。还得注意同洋人打交道的本事。曾佐领说得不错,不光要借洋人的手,还要学会借用……”话头忽然就截住。
南宫旭见曹小青住了口,料道当时定是发生了变故,好在听到这里已明白了大体。
曹小青在那窗外听到秦文彪的话并未说完就突然止住,唯恐是被他们察觉了。急忙轻收身形回到了屋背上,借着夜色细细扫视四下的动静。还好,数十步内仍是不见一个人影。当她下了屋顶,从北面那间饭堂的房顶上下去后,就瞧见有一个中等身量的身影在敲着客栈大门上的铜环,他虽是轻轻地敲着,可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刻也发出了惹人的声响。”
“又是啥人来了?”阮玉斌问道。
“我隐于北面的外墙根,本打算再探就一下其人的来历,不知是否也属秦文彪一路的。”
“那还消说么?这么深更半夜的跑来跑去的,肯定不是好东西!”萧狗娃急忙插嘴道。
曹小青白了他一眼,心想你个萧狗娃只会乱说,才又接着道:“我隐于墙角,夜色中瞧见此人也是一身夜行衣靠,不料刚听得客栈内有来开门的脚步声,此人便从身后抛出一句话来道,若是朋友就请‘各自行夜路,少管别人事。’话音刚落,便身形轻捷地闪进了客栈。见此情形,我曹小青也就只得打道回庙。”
听了曹小青所叙,南宫旭想了想便与他们商议,那秦文彪已经将他们时时盯着的了,况且在箭杆山下与他们交过了手,弄翻过几个他手下的军丁,大家还得提防些为好。
心下犹疑道,被他们定了死罪的曹皋咱们该不该去尽力搭救呢?也不知他究竟是不是个大烟贩子,那日见到曹三时也没想到问问他,不过,他对不对咱说真话也很难说。
末了就决定先暂不去寻庞大哥和水四哥他们,得暗中查查秦文彪的‘货物’是经由何方商贾调换的,与藏地那空寂无人的碉楼寨究竟有无关系。既然姓秦的也还在关注着藏宝的事,咱们就得留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