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好生奇怪,一路赶来,我觉得还是那股山泉的水最解渴。”阮玉斌叙说到这里停顿下来,把目光朝向山下东南方向。
“阿哥喝了跑马山山泉水,骑着宝马草上飞,唱着情歌追白云,天上白云一朵朵,阿哥陪阿妹逛炉城。”娜珍笑了。
“李家溜溜的大姐人才溜溜的好哟!张家溜溜的大哥看上溜溜的她哟!”孟小岚脱口唱起来。
阿依笑着急急地朝孟小岚摆手,见孟小岚刚一住口,她便笑道:“该是阮家溜溜的大哥陪孟家溜溜的大姐逛炉城……”
众人大笑,见孟小岚脸儿泛红嘴里叽咕着举起手来朝阿依的肩头作擂打状,众人越发笑得欢了。七嘴八舌地便要阮玉斌唱一首情歌,最好是同孟小岚一块儿对唱。阮玉斌对大伙儿笑着反问道:“咱们这儿有谁没喝过从跑马山流下来的泉水?要唱大家都得唱呢。”
此时方注意到少言寡语的拉尔布已经从一棵最高的杉木树颠上飞身而下,对大伙儿道:“这比武会起码还有个把时辰才结束。”
“时辰虽是不紧,我想各位还是先合计合计正事儿吧?”阮玉斌道。
众人闻言一时便皆点头,在场的马钰注意到曹小青露出勉强的笑容别过脸去,似乎有啥心事?孟小岚当下便对阮玉斌道;“本以为你不会再来川边了,以为你从此就在你爹爹府中安心过公子哥儿的日子呢。”
阮玉斌也不作分辨只是摇头苦笑,此时除了曹小青外谁也没察觉到相距数十步外的林边,有两道隐隐约约的身影急速闪过,凭小青的目力,大致能判出是往五色海方向而去。隐约有声音飞出:等会儿我看这几个小丫头谁再唱情歌?恐怕只能是敲战鼓呢!
包括曹小青在内,谁也没听见从这两个人影中发出的这话。
阮玉斌说他料定孟小岚和南宫旭等必定又去了川边,心急如火燎的他已无法安然地躺下睡觉,急忙研墨提笔给爹娘留下一封书信,收拾打点一番趁夜深人静悄悄牵出自己的马儿。直奔城门。因早就暗中备下了爹爹一名属下的一副出城腰牌,自然就十分顺当。
一路上阮玉斌少不了晓行夜宿,也少不了除灭过三两个要对他下狠手的强贼。只担心马儿吃不消,紧赶慢赶了好几日,终于到了打箭炉。见山顶人声喧哗热闹非凡,心下暗道善良的人们啊,还不知秦贼这类祸国殃民的家伙为己之私便要无端生事荼毒黎民……
这阮玉斌心中有火难以按捺,一路上也不知饮下过多少名山大川大小溪流的凉水,方得以平安抵达此处。
当阮玉斌在跑马山东南面那道溪流旁跳下马来,眼见山麓下溪水边那一团团积雪在晨光下泛着银白色的辉光。尽管是腊月的日子,他却感到浑身发热口渴得紧。这条清澈的山泉已展现眼前,立马俯下身去饮了个痛快。
立起身来,听见左侧的山顶上有人声传来,又还忍不住从溪水岸边一连串晶莹的冰块上掰下一小块来。拿在嘴唇边慢慢地消融,冰凉冰凉的很是解渴。
阮玉斌并不与孟小岚争辩,只是道:“瞧你们随身的兵刃都换成了刀,我就知道你们是来论刀比武的。”
“我何时换过兵刃?”孟小岚左手举起,将握在手里的柳叶单刀扬了一扬道,“我一直都是这把柳叶单刀。”
曹小青瞥一眼马钰肩背后插着的宝剑道:“看来这位马钰姑娘原本就是使剑的。”
阮玉斌道:“我知道马钰姑娘的兵刃是剑,娜珍姑娘的兵刃是刀,而且使得一手精绝的杜鹃刀法。”
娜珍惊讶道:“你是见过我使刀,可何以认出我使的路数是杜鹃刀法?”
“也是南宫旭告诉我的,”阮玉斌道。南宫旭旭,娜珍不禁心下一热,目光却不由自主往曹小青面上一闪,见对方似无异样毫不掩饰地关切道:“南宫旭他家仇未报——咱知道他心头苦,这次他在北边又关心到金鸭子的事,就惹上了这许多麻烦,好在有小青一直相助他。”
曹小青心下惊异,这娜珍姑娘不但人好还有名堂呢,她如何知道我在暗中做的那些动作?见大家都将目光转向她,只得道一句,其实朋友们都在相帮着的。
“我可知道,那次萧岣兄弟称呼嫂子的时候,我也在跑马山上。”娜珍移步至小青身侧悄声耳语,右手却不由地抚着左腕处的那串珊瑚珠。
曹小青面色一红,当下的心情难以形容……她其实并不知娜珍心头藏下的苦痛更甚。她竭力掩饰着发窘只低着头避开娜珍的话题,道:“咱们还得赶快商议如何行动,这次来的武林朋友不少,恐怕都没料到秦文彪与官府的阴谋诡计。”
几位姑娘听过阮玉斌这番叙说,方知眼下的情形比她们料想的还要严重得多,尤其是曹小青感到了情势已刻不容缓,她问阮玉斌道:“你弄这些**是如何打算的?”
“这哪是什么**,都是我在索桥镇上买下的一些爆竹鞭炮,只是将它捆成了几大捆。”阮玉斌摇头。
孟小岚道:“可笑!烟花爆竹有什么用?未必那秦文彪一伙还会被你这堆玩耍的东西吓住了?”
阮玉斌朝几位姑娘笑笑,目光却瞥向孟小岚道:“那秦大将军必定没想到五位姑娘齐来跑马山赴会,叫住‘五美女赴会显神威,秦文彪失算箭炉镇’。”
孟小岚白他一眼道:“该叫做‘姑奶奶比武显神威’才对。”
阿依有些发急地道:“还是那句话,不知南宫旭现在到山上了么,我们寻了一阵怎么没瞧见他?”
娜珍道:“我看见了萧狗娃,可有好几个松林坛的人盯紧了他,又不能去打招呼,小青说得对,如果打草惊蛇就坏事了。”
“我觉得南宫旭多半是易过容上山的,秦文彪带着那样多的人,他不可能傻乎乎地送上门去。”曹小青道。
众人皆点头,是呀,那秦文彪手下不仅有数十名官兵上山,加上松林坛的那一伙,还不说山下镇里的官军衙役,到了山上的也起码有两三百人。已打探确实,这些人不但是兵刃齐备,其中不少大小头目还配有短洋铳,而且还有一只属于秦文彪的侄子秦武直接指挥的洋枪队。这些情形,南宫旭必定也很明白。
提到秦文彪的侄子秦武,娜珍和孟小岚的目光不觉瞧向阿依,阿依把嘴唇一嘟面色绯红地低声道;“盯着我干嘛?秦文彪的侄儿关我什么事?再说——再说那秦耀宗还算不得是他真正的侄儿呢。”
孟小岚问道:“对了,眼下那个秦耀宗在哪儿?他不可能与他叔父作对吧?”
“大家都别嚷嚷,我想那秦文彪既然费了这么多的心机,与阮玉斌知道的情况相符,看来已不是咱们一两个人的安危了,该抓紧商量商量咱们该怎么办。”曹小青忙止住大家,继续问阮玉斌刚才的话题。
阮玉斌摇头苦笑,叹气道:“这情形我如何不知,但苦于又无别的办法,再说咱们也不可能与官军公开对着干的,还真是鸡蛋碰石头自不量力。”
孟小岚朝他哼声道:“我说阮小哥呀,你咋说出这么些窝囊话来?就算是鸡蛋碰石头咱也要同狗混账们拼个鱼死网破!”
阮玉斌有几分委屈地分辨道:“事实就是如此嘛,莫说是我们几个,即使是那位武功高绝的薛大哥在场,也只能——哎!”
几位姑娘忙问他可是看到薛大哥了?阮玉斌点头,却是一脸沮丧
地叹口气道:“你们猜,当薛大哥听过我的叙说后会怎么着?”
他将赶来救助咱们?他眼前有事脱不开身?他胸有成竹让你放心……这薛大哥究竟是如何答应你的?除开曹小青之外的几位姑娘七嘴八舌的各说不一。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要我小心点,像是叹了口气就默默地走开了。”阮玉斌摇头,“因此我想来想去,才想出这么个法子来,想找准时机点燃鞭炮后一一抛向秦文彪所在的方位搅乱他们的次序,只要人群大乱起来,才能让南宫旭和你们趁机逃脱。”
众人一时无语,感到这情势的确险峻,阮玉斌的想法也有可取之处。曹小青紧咬嘴唇像在思索,其实,在她心里激起波澜的是那位薛大哥,冬日午间的阳光让人感到特别亲热,可小青的背脊竟觉到一股凉意在沁入,他怎么会是这样?这位‘袁世雪’袁大哥。
这是一块较为平坦的空地,四周的林木大都是四季长青的松树,映衬在山边的蓝天白云阳光下。在场的众人却是默默无声,似乎没感受到这是一个温和的冬日。
曹小青抬起头来,见大家都瞧着她像是在等她定夺,便竭力推出笑容道:“各位姐妹们,大家合计合计吧。”
孟小岚道:“我看在咱们当中就数小青你的见识最多,你说该如何办?”
曹小青道:“南宫旭只要一露面,必定是直奔仇敌秦文彪,只要咱们在关键时刻进入到比武场内,就能够随时相助他去除灭秦贼,加上阮二哥的办法,引起一场大乱就可避免受到官军的围剿。”
阿依道:“那些被秦文彪收罗到帐下的众刀客要是出手,咱们可就……”
曹小青道:“我瞧着这些刀客大多是在高山雪域边陲草原自由自在惯了的,不会有几个甘愿受他使唤替效力的。”
“哼!”孟小岚对阿依道,“担心什么,就算他们全都甘愿做秦贼的狼犬,咱们也不怕,大不了拼个你死我活!”
娜珍摇头道:“咱们的人手毕竟太少了,得想出好点的办法才行,还是听听小青的主意吧。”
“对了!娜珍你的两位阿哥尼玛和达瓦他们咋不带人来帮助咱们呢?”小岚道。
娜珍连连摇头,道:“咱们是不会随便参与到官家的是非中去的,弄不好,如果中间混着怀有野心的人,只要从中搅动生事,被当地官家上告太后说成是像当年的……可就惹大事了。”她的阿爸对此就非常警觉。
“是该考虑周到才行。”在一旁一直默默无语地阮玉斌点头,表示非常认同,他从爹爹的口中知道了川边藏地一些往事,尤其发生在一百多年前的大小金川之战事非同小可……他拉了拉小岚的手。
小青点头道:“是这么个道理,小岚你不会不知道你那当朝廷命官的爹爹是如何对待彝人的吧?阿依的体会就不用说了。咱不要扯其它了,我想来想,还是认为阮二哥的办法不错呢,只要时机选用得好,会起作用的,这样,咱姐妹们先来个……”
众人听后皆觉还行,再说眼前也没别的可行办法了。大家立马就要分头行动,娜珍瞥见马钰的神色,便说一句,我看马钰和拉尔布就在外面做接应好么?曹小青也觉可行,认为她俩对于秦文彪一伙还面生,说不定关键时候就能帮大忙。
“我提议小岚也留下来同阮二哥在一起行动?”阿依道。
“我不留下来。”言不由衷的回答从孟小岚嘴里说出,感觉显得勉强立即补充一句,“还是咱姐妹们一起同去比武场。”
众人点头并无异议。阮玉斌依然按他早观察过的路线,守候在茂密的松林里。
却说此刻的秦文彪已冲着这四位美女刀客跳进场子内,本以为就要结束的人们见有更为精彩的热闹,全都一下兴奋起来,那些已经离开人群的赶忙又返回。就连那些忍耐不住茶瘾酒瘾,回到四周各自搭好的帐篷里开始饮着酥油茶喝起青稞酒的汉子们,被场上变换的气氛所勾引哪里还能稳坐在帐篷里。
端坐台前的茆三和宫达仁见周围观看的人们越发多了,真可谓是里三层来外三层紧紧密密水泄不通。茆三面向场内依旧是十分专注的神情,宫达仁耐住性子在等待,他要瞧这出戏的大开场和结局究竟如何?这场大戏台前幕后的班主分明是三个难缠的主儿。
“何劳将军大人亲自下场去与几个丫头动手?”说话的是汉中刀客。
“将军大人不亲自同几位美女动手未必想同你哥子切磋?笑话!”川江刀客还补上一句,“也不去山下水井子处瞧瞧你满脸的骚疙瘩?”
众人哄笑起来,秦文彪微微皱眉,蒋横顺急忙大声叫:安静!肃静!
“这么漂亮的几位美女,将军大人当然喜欢啦!岂肯让给你我上去?”说话的是昆仑刀客,没想他的汉话还说的十分流利,雄浑的嗓音在刚刚静下来的场上特别响亮。
人们又一阵哄笑,几位姑娘一时哭笑不得,当然明白这类话语是讥讽秦文彪的。已经在人群里观看多时的祝醒对聂小堂耳语道,看来这几个刀客不那么尊重他们的上司呢。身旁的夏侯小虫微微一笑,我看这几个刀客也不会有几个真想投在他手下。庞蒡只是点头不语。
蒋横顺听着台上后面两排的人叽里咕噜的,尤其那几个刀客说着他听不懂的话语,时不时发出几声带着野性的哄笑,显然是对秦将军的不恭。瞥一眼茆宫二位大人,视乎丝毫不为所动,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其余的那个同知、新来的同知协督、土司、锅庄主等人也还规规矩矩地等待着场下的表演。
怎么?看来人们把秦将军的举动当着了表演?将军又不是戏子!蒋横顺心头窝火,别以为秦将军的脾性好,等着瞧吧!但眼下他还得出力还得让将军对他的忠实有所印记。眼见秦文彪将军紧咬住嘴唇,手持从蒋横顺身上接过的单刀,一声不响地站在那里。而四个姑娘一个个皆流露出不屑的神色,有一个甚至公然发出冷笑。
蒋横顺心气不顺却无处泄愤,无奈之下,只得拼命忍耐着维护次序,他再次高声叫着将军亲自上场论刀,各位肃静!肃静!
秦文彪毕竟是经历过沙场的老手,对周围的动静似乎视而不见。只见他扬了扬手中的单刀嗓音不高不低地道:“几个漂亮的美女小丫头,要是一个个来只怕是很快就会输得抹眼泪的,本将军怜香惜玉,就邀请几位一齐上来同本将军玩玩?待本将军活动一阵子筋骨之后,再由几位美人儿放声唱几句跑马山情歌,也算是替比武会助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