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旭猜想这个东瀛人是下山取刀去了,在路上曾向他打听过山下一位锻刀师傅的情形,自己因是从那一排铺子侧面的岔道上山,没瞧见那一间独一无二的临时铁匠铺。此刻他没说什么只在心下道,无论是任何人,只要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咱就不必去费精神。
阿依瞧一眼松田的身影道:“他的汉话其实并不熟练。”
秦耀宗讥笑道:“总不成咱们还要教教他说汉话?我说阿依你何必替他费心。”
阿依似乎没听见秦耀宗的话,她朝南宮旭靠近一步问道:“方才你说你在打箭炉就遇见过我兄长?”
南宮旭见阿依打听她兄长的音讯,心下暗暗思忖,在此时此地道出有关师兄的事……他瞥一眼秦耀宗,见他显出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于是便低声道:“他是去追查谋害你爹娘的元凶。”
阿依面色变得煞白,嗓音低微喃喃自语道:“女儿不孝,竟不知晓爹娘遭受到的冤屈,也没去报仇雪恨……”
南宮旭宽慰她道:“我如今方领会到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话,你也别……我的深仇大恨也是同样的。”
秦耀宗终于忍耐不住走过来,打断他俩的话道:“得啦!南宮朋友,咱们是赶路呢还是叙旧?别把大家都耽搁了。”他似乎没听清二人方才的话语。
南宮旭看出秦耀宗明显地不愿听他和阿依幼年时的那一段话题,心下悟出点什么,便迈开二人径直走到前头。其他人也看出啥,尤其是孟小岚暗自发笑,这秦耀宗还真的很在意阿依呢,就因南宮旭同阿依说了几句儿时的事儿,瞧他——他便吃起醋来。
而走在最后的萧岣没听清他们的话语,此时一言不发地闷声低头地只顾走路,心下盘算着该如何应付金全贵?金贵娃金胖子这家伙就是命好,比我萧岣大了几岁——五、六岁,七、八岁?人家不但做了官而且很是吃得开的样子,瞧他一会儿去了京城边上做官,眼下又要去打箭炉当同知啦!简直比我当年当乞丐讨口儿还来去自在。想着在几日前,金胖子要放走他时那副肉嘟嘟的肥脸模样。
“你懂个屁,你以为我在这太平镇一带做个知府的官儿就大了?实话告诉你这差不多就是个并没顶缺的虚职,最多算个县丞罢了连个京县知县都不如。好不容易才又活动得有所松动差不多就花费去了我这大半年俸禄的五倍!想起来就免不了要生你狗娃子的气!”
“我从来都是记得你贵——你贵哥贵大人的好呢。”被解开了捆绑的萧岣心下骂着嘴里小心翼翼地回道,只要放走他啥都好说,方才应应允他的事也没多大的了不起,再说……
“我是看在那些年——不然本官才懒得理你两个讨口子娃娃呢!真是辱没降低了本官的身份。可你这个不念旧情的狗娃子,当初如若将金鸭子的事告知本官本官今天何止是去作个从五品的土知州,起码也要弄个正五品的土同知,哎!——算啦算啦!这次你可不得再误了我的事,不然,我必不会绕过你!”
哼!他金贵娃有七算我萧大侠就有八算,我答应的也没啥大不了了的瞧我给他来个将计就计!
看看天色已大明,或许加上众人也走得疲乏了,一时便都沉默下来一路无话。
反倒的萧岣来了精神,问起南宮旭是何时知道了那个叫安平的捕头儿是阿依的哥哥?
南宮旭只得又提起当时的情形来,道:“其实在我被那该死的人贩子弄走之前……”
南宮旭还未说完,萧岣就接话道:“那时候你就遇上了我,这一段日子可算精彩?”
南宮旭点头道:“那天你和我分头去讨吃食,我被人驱赶得跑了好大的一段路,第二日不知不觉地就跑到了华阳,想起同钟离爷爷就是在那一带失散的,心头便怀着希望……就在那天碰见了段平安师兄,不过我当时并不认得他也不认识识我,我跑走后就遇上那两个狗混账……”
萧岣道:“那两个坑害你的人贩子狗混账就是该死的短命鬼!不知你后来取了他两个的狗命没有?”
“真该灭了那两个该死的短命鬼!”不知何时,阿依和孟小岚走到他俩的身后,此刻齐声应道。
“老子看你几个才是该死的短命鬼,还我吴家弟兄的命来!”半空里突然响起一声大吼,随即就有一团黑影从旁边一棵高大的树颠上飞扑而下,一手持刀一手持一副圆形的藤牌。而在其身后接二连三地又有九个手持泼风刀和藤牌的蒙面人从树上跳下来,。伴随着这伙人的动作,一阵的碎冰残雪如同暴雨般地自几棵大树飞泻下来……
走在头里的南宮旭左手将萧岣朝身后一拉,同时朝阿依和孟小岚叫一声你们都让开,右手已拔出了肩后的郭达剑,秦耀宗当然不会停留在后面。其实,他们皆早就瞧见了藏在树上的人影,久在江湖闯荡的他们皆未动声色罢了。
“哈哈哈!是几个蒙了脸面的飞猴儿?来尝尝你独臂萧大侠的菜刀功吧!”萧岣身边所带的菜刀已今非昔比,乃是在山下时洪铁匠送他的,洪匡朝将被废了左臂的萧岣上下打量一阵,又叫他就着原来那把刀使了两路,不大的工夫就替他锻出一把十分称手的菜刀。只见这刀比普通菜刀略微窄点却要长四五寸,刀端非但不是锋
利的刀尖,却是一溜半圆形状的刃口。
萧岣已经蹦至前面,嘴里还劝住众人道:“各位朋友闪开,也好让我试一试这把‘屠猴刀’快也不快!”
南宮旭微微一笑,正欲闪过身形让萧岣在前面威风一番,却见这九个蒙面人皆是一高一矮的身形搭配着立在一处,心下暗惊?对方定是按联手袭击对手上下盘的招数,脑子里闪现出自己被东西南北四人袭击的情景……忙叫一声大家小心!回头瞧一眼众人,一个个皆似笑非笑的样子,尤其秦耀宗显出一副不屑之色。
为首那个蒙面人见对方这三男两女似乎在欣赏独臂人的话语,一个个似笑非笑地皆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足以表明根本就没将他们放在眼里。再看看自己身后的伙伴们,九个人竟还立在原地止步不前。
这为首者免不了大怒,朝萧岣大吼道:“你这个讨口儿也配与我作对?快给我滚一边去!我瞧他就是我要寻的与我不共戴天的那小子!”
“害了大爷和四爷性命的仇家是他们中的哪一个?”他身后那八名蒙面人气势汹汹,眼珠全都扫向南宮旭等人。
为首那个蒙面人的刀锋已转而指向了南宮旭,只见他将遮面的布巾一把扯下,目光死死盯向他道:“不错,就是这小子!别以为会点儿易容术就躲得脱!”
“你让开,别在这儿碍咱的手脚。”早就按捺不住的秦耀宗一把抓住萧岣的肩头便朝身后拽去,自己就要扑上前去,却又被南宮旭摆手止住,南宮旭同时对也已刀剑出鞘的阿依和孟小岚低声道:“此人与我有旧仇须得作个了结,还请各位不要插手。”
对方为首者发出‘呸!’的一声,骂了起来:“小子!还认得我么?我吴家四雄就是对你小子手软了些才遭了祸,冤有头债有主,今日非得弄死你小子替我大哥和四弟抵命!”
秦耀宗也不言语心下寻思,看来这南宮与人结怨不少,并非他自我标榜的不轻易杀人。瞧这仇家来势汹汹的架势,与他有着偿还命债的深仇大恨。心下又冷笑,看来他要独自逞能不须咱们插手?我避开就是,瞧瞧你如何应对这伙人。”朝阿依和小岚瞥去一眼,高声道:“行呀!就这一盘小菜,让给南宮兄弟吧。”
南宮旭朝对方上下打量一番, 大声道:“哎哟!果然果然!小爷我终于瞧明白了,原来是你么?我记得你家原本是滴溜溜滚圆圆的四只黑团鱼,团鱼竟想咬翻小爷我,咱们还切磋了一番呢!小爷记得那日还剩下两只,还有一只今天怎么没同你一起圆滚滚滴溜溜地一路滚过来?反而新添了这几只圆不圆扁不扁的家伙。”
对方身后那几个大声骂起来,这小子嘴太臭了!二爷收拾他!
为首这个被唤作二爷的便是吴家老二吴西,此刻气得脸色铁青,大声骂道:“你小子听着!老子并非是来赶赴论刀会的,老子在山上等了你小子三日两夜,为的就是取你小命,替我弟兄讨还命债!”
“哦!小爷我想起来了!”南宮旭故作惊讶,“对,想必你便是吴老二,还记得你几个那日在小爷面前干嚎的调调儿,什么‘吴家四雄、东西南北’不知你是老大吴东还是老二吴西,看来不是个东就是个西。”
“不是个东西!不是东西还要来招惹咱们的南大侠!看刀!”不知啥时,萧岣又已溜至南宮旭的前面,抄起手中菜刀就朝这吴南砍去,他已被此人口中‘讨口儿’三字激怒,也不知对方是在何时见过他乞讨的。
“绞肉剔骨,陀螺飞天!”这吴南一声冷笑身形早已飞起,萧岣的菜刀噗的一声响就砍到了藤牌面上,他的手腕一时就掌控不住菜刀,被旋转着的藤牌弹得飞向了半空。一名蒙面人飞身一跃就将菜刀稳稳地碰接到他手上的藤牌面上。还有一名蒙面人已犹如一只飞旋的陀螺朝他下盘袭去。
顿时便手忙脚乱的萧岣已明显慌了神,手里那把菜刀一阵地乱舞乱砍哪里还有章法?
南宮旭疾将身形一纵,左手杜鹃刀右手郭达剑早已敌住扑向萧岣的两个,秦耀宗还未瞧得十分清楚,袭击萧岣的两个已经分别退后了五六步之距。但为首那个蒙面人连同另外三人呼地就直奔南宫旭而来。
孟小岚和阿依已持手中兵刃纵身过去,立时就有四个蒙面人分作两拨朝她二人分别围拢过来,同样是飞旋着泼风刀与藤牌,矮个的那个从地上滴溜溜滚来袭击下盘,另一个则犹如一只蝙蝠飞纵至对方头顶,狠狠地扑将下来。
秦耀宗再一细瞧,阿依和孟小岚还正与分别围斗她二人的四只陀螺纠缠打斗。他当然不可能再忍耐下去,他手中长剑挥动人已飞起,嘴里嘀咕一句道,还以为有多大能耐一人就可砍翻五个斩倒五个全部摆平呢!
长剑所向果然披靡,剑锋所至,围攻阿依上下盘的两人慌忙退却,因为突如其来的对手不但手法极其快捷,而且颇具力度,他两个皆感觉手中的泼风刀几乎就要脱手,幸得藤牌挡住了对方的一剑,也觉手腕发麻。
阿依扭头看时,孟小岚还正忙于应对那两个家伙的围斗,刚急速移步过去就见秦耀宗的剑锋已至。这两个陀螺哪里经得住他两剑一刀的攻势,顿时手忙脚乱连滚带爬地逃回有十余步之距。秦耀宗也不追杀只冷笑一声早已收剑入鞘。
这四个家伙与另外的五人一样,皆是吴西和吴南两弟兄招收的徒弟。两弟兄当时寻租房屋开客栈,所幸这家院子从不露面的主人不但答应得干脆,租金也低廉得让他们不敢相信。更为幸运的事跟着就找上门来,仍未露面的主人很快就指派一位人称花四爷的来客栈走了一趟,此后。这吴家两弟兄就明白这家客栈有着非同一般的后台老板。
两弟兄将家中剩余的银钱分拿出来邀集了这十几个从各处聚拢一处的混混,一个个在平日里欺行霸市耍横斗狠是惯了的,被他两人如获至宝地带到蓝池子一处极隐秘的山谷里恶补习练了近一月。看看离瓦屋山论刀会已近,这两人一组的‘飞天陀螺’也练得像模像样了,便由老三吴南带着上了山。
萧岣方才已被对方旋转起伏的动作气势镇住,此刻眼见这伙人已明显败退,他便提起了精神,独臂挥舞着菜刀大叫大嚷着做出一副要扑上前去的架势。
吴南清楚,除了独臂的这个没啥斤两外,不仅难敌南宮小子这仇家的武功,另外的一男两女也是武功甚高,尤其那个男的。他当然不知阿依和小岚自小在彝地长大,那一带的武士有不少就是擅长使藤牌和彝刀的,不然,两女子早就处于极其危险的境况中了。吴南见势头不好,便知今日别说是拿下南宮小子报仇雪恨,弄不好自己连同这伙好不容易才纠结拢来的喽啰都要被灭掉。
吴南的身形忽地飞起连飞带旋地退了回去,同时从藤牌后面发出了口哨声。南宮旭刚叫出一声闪开!从对方那边就发出两声火铳响,只听见哎哟哎哟两声叫唤,这吴南与同他搭档的那‘陀螺’的身下就掉落下两把短铳来,从他两个歪嘴裂牙急于退却的身躯上,瞧见其手臂上皆插着一柄飞镖刀。
南宮旭心下一热,知道是曹小青出了手,还来不及随飞镖刀的来路观察过去,就听得对方有人叫道:“好汉不吃眼前亏,三师父咱们可否暂且回避?报仇雪恨来日方长……”
吴南清楚,眼下不可能取胜,听得这话便借机退却下去,嘴里叫道:“小子记住!咱早晚要取你性命!”带着这伙人匆匆撤离。
萧岣叫道:“呸!这几个不东不西的家伙还想使洋铳暗算咱们!幸好有咱们的曹老三出手相助!曹老三方才同那个绿蜻蜓野百合跑哪里去了?快现身吧!”
秦耀宗冷笑道:“既然这瓦屋山来晚了,人家当然要先行一步免得在跑马山最后的机会不能赶上。”
“说的也是。”孟小岚瞥一眼萧岣奇怪道:“绿蜻蜓、曹老三是何人?”
南宮旭听萧岣称呼小青曹三,瞪了他一眼。萧岣便转过脸去朝着正朝山下溜走的这伙陀螺讥笑两句,走在后面的吴西扭头狠狠地回骂他一句‘独爪爪’休要得意!萧岣又要扑过去的样子,南宮旭止住他,对伙伴们道,就让他们滴溜溜地滚下山去吧!
孟小岚问一句,你是如何与他结下梁子的,还灭过他的弟兄?阿依也甚为关切地道,是呀,这伙人是? 南宮旭便将这吴家四弟兄如何跟随着那个当上了什么‘守御所千总’的殷得富和秦文彪手下的秦武,如何在南宮旭去京城的途中暗算下毒手……
阿依听得瞪圆了眼睛,正要问一句什么,就听见秦耀宗急对她提醒道咱们得赶快下山,不等她回答就牵过她手拉着就走,其他人尽皆愕然。
“你们不去凑凑热闹?”南宮旭瞧一眼面前的一条下山的岔道,问他俩,”咱们都去比武场吧?既然上了山就该去会会前面经过八轮比试下来的高手。再说马上就到比武论刀的大坝子了 。”
秦耀宗哼声道:“难道方才你没听说?高手们都前前后后去了跑马山,就算有个什么第九轮,与几个没啥斤两过招比试也是白费了咱们的工夫。”
阿依道:“我以为话不能这样说,人人皆有各自的长处,何况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好!你说得非常对。”秦耀宗眉头微微一皱,嘴唇紧闭了一下,我早就该闭嘴,让你的南宮哥哥多说些话给你听!后面的话还是忍在了肚子里。
“你——”阿依一怔,因听出他的语气异常便朝他脸上望去。
“你知道我早就盼着赶上这次的比武论刀会,如何能错过机会?”已经站在坎下那条道上的秦耀宗又对阿依说一句 ,口气变得和缓了,说罢将手伸向了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