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旭走进茶肆,寻一把靠向河岸一侧的竹椅坐下。要了几个烧饼就着一碗茶水吃着,见茶倌过来就向他打听附近可有马匹市场。茶倌将他上下打量了两眼,问道:“你可是南宫少爷?”
南宫旭愣得直眨眼皮,立起身来不解地问他道:“我是叫南宫,却不是什么少爷,大哥你如何认识我?”言毕还朝他拱手作礼。
“啊呀!客官你快坐下,还真是、真是南宫兄弟!前面有位先生替你付过了茶水钱。”茶倌点头笑道,他在这茶铺干活时日不短,阅人不可谓不少。瞧这少年人身上的服饰装扮和丢下话来关照他的那位朋友,他两人皆无丝毫张扬的举止,眉宇间却皆隐隐透出一股少有的英气,便料想其绝非等闲之人。
南宫旭惊讶道:“啊!大哥你是说有朋友已替我先付了茶水钱?”
对方如此客气,令这位茶倌心生暖意,这少年人招呼他的话语同他那位朋友一样,皆是十分有礼。干这伺候人的活路嘛,早习惯了被人大呼小叫吆喝过来呼唤过去的,几时有这般模样的人物客客气气地称呼他为大哥的?
“客官您快坐下。”
南宫旭缓缓落座,道:“会是怎样的一位先生?就请大哥你说说看,不知这位朋友的相貌?——”
茶倌道:“岂止是替你付了茶钱,还给你留下了一匹代步的好马儿呢!是位中年人,个儿不算高,话语也不多,我看客官的这位亲戚颇有来头。”说着话,这茶倌就吩咐一个半大小子,“替这位客官去后院马厩牵出那匹马。”
“好马!”
“瞧此马定要值些银两哩!”
马儿出现在茶肆旁边的一块空地上,南宫旭耳旁听得茶客们的赞叹声,目光早就放在了马儿身上。这是一匹青鬃马,漆黑的皮毛犹如缎子一般光滑油亮,浑身并无一丝杂毛。他当下忍不住就跨上了马背沿河边溜了一段,这马儿走得十分地平稳快捷,心下甚是喜欢。将马拴在河岸旁的一棵柳树下,相比之下,周围的几匹马就有些相形见拙了。
这下不愁那个曾胖子溜得太远了,又思量到,准是薛大哥替我张罗下的,他知道我这趟要向北边远行?这薛大哥又是在何时置办下的?想了一阵也判断不出。眼前时不时地闪现出刚才的情景,看似目光依然落在马儿身上,旁人如何能体会到那股暖意在胸内荡漾,慢慢地喝茶。
其间,南宫旭又向茶倌打听到,昨日是有一位带着一根手杖的却显得有些精干的老者路过此地。今日也确有一位身躯略胖,显得十分富态的中年人在这儿喝过茶。心下寻思,看来此番的决定是对的。小爷我就是要吊你两个的线,瞧瞧你两个究竟要干些啥鬼名堂。
歇息得差不多了,便欲起身赶路。向茶倌打听这里距长安的路径时,对方介绍之后便笑道:“不知客官是否听过有这么一句话?叫住‘但有绿杨堪系马,处处有路透长安’”
南宫旭离开茶肆,择一处僻静的林子,见四下无人,改换了脸面上的易容膜又另换了一套衣衫。忽又想到了什么,便试着变换着嗓子朝着林子里叽里咕噜了几句,自个儿听着自个儿摇头,又练习了几遍。末了,自认为多少有点儿像那么回事了。是呀,咱不能只会易容不能易声,这样会漏出破绽的。先前咋没在易声上多下些功夫呢?此时自个儿觉得妥帖了,便策马朝北而去。
近冬月的白昼已明显变短,日头是下山得早了。看看暮色渐至,远行之人都知‘出门多问路,天黑早投宿’,四下一瞧,远远的就见前面有一栋孤零零的大瓦房立在一片繁茂的林子前,屋后侧有一溜院墙。待马儿再走近些,瓦屋门前的布挑子上果然有几个字:沙沟客栈。
南宫旭进入店堂内,见安放着七八张木桌,此时已有五六张桌旁坐有客人。拣靠门旁的一张空桌前桌下来,待店家送上几样腌卤荤素菜蔬和一壶酒上桌,觉得腹中还真有些饥了,便又朝店家点要回锅肉。
“一瞧客官您就是刚从川蜀过来的。”店小二笑吟吟的道。
“是听我的口音?”
“非也!客官的口音明显不是地道的川蜀话语,我是见客官所点的菜肴大都属川味儿菜。”南宫旭早将嗓音乔装得很有些斯文,且又南腔北调的。
南宫旭心下乐了,是呀,我何不学着那些老江湖一般呢,便笑道:“那么就请小二哥你说说,客栈有啥叫得响的可口菜肴时令菜蔬?”
店小二笑了,点头道:“咱这里的菜蔬无不皆是买来新鲜蔬菜制作的。”
“也是我没说明白,我是说有哪些与川蜀不同的菜肴?”南宫旭笑了。
“对对对!也怪我没先向客官告知,先说说最一般的小食,也是南来北往客官们皆喜欢点的。”店小二朝其它桌上的客人指一指道,“羊肉泡、粉蒸牛肉、酸菜饺……几位客官请坐,来啦!”
“咱这碗里的就是羊肉泡。”右侧相邻的一位客官见小二在忙着招呼刚进来的客人,便朝南宫旭到招呼介绍道。
待桌上所点的东西差不多了,南宫旭品尝了几口便觉可口,不觉十分惬意地咂巴着嘴唇,哈,这儿的吃食还真没得说!咱上次经过这一带咋没注意到呢?便自个儿一边慢慢地吃喝。
很快,在他左侧临窗两位客人的话语声吸去了他的注意,瞧了瞧,却是两个算是精壮的汉子,正说着酒话摆闲聊。
“……那位宫大人真是皇上身边的?”
“我看不会有假,听他满肚子的学问也不是蒋爷所能及的。”
“对了,他说当今太后该被众人称作国母?这话我还从没听说过。”
“我也是没听说过的。”
南宫旭心下越发注意,这二人未必也是那日在石蛙谷中的蒋横手下?不由又朝他两个瞟了一眼,除了‘塌鼻’和几个靠近他身旁的喽啰,这两人还真无啥印像。不觉想起那人的情景,心下忍不住暗暗发笑。
忽然另有声音道:“她配么?我以为,如若是遇上一位一心为国操劳替天下百姓作想的皇上,那么他哪德高望重的老夫人被人称作国母还有几分在理儿。就凭她慈禧?不过是一个误国殃民的恶毒妇而已!”邻桌有一人的背影朝向他二人,嗓音不大却扔地有声。
“这位朋友,你、你——?”
“啊呀!快莫乱说,只怕惹大祸 ——”
“这位客官请别——别、别、别!”店伙计急急地朝对方摆着手。
南宫旭瞧他三人惊骇得面色陡变语不成句,心下好笑。转过头去瞧时,那人只是鼻孔里发出冷冷地哼声,“小皇帝看来还不错可惜却做不了主!”丢下这么一句话来,便旋风一般闪身出门,转眼就离开了客栈,只留下一个瘦高的背影。
南宫旭心下纳闷,此人有胆量在这人来人往的客栈如此骂向那老妖婆,也不知是哪一方的好汉?只可惜方才没注意瞧清楚他的模样,心下免不了有些惋惜。不经意间却注意到这店小二的面色显出了几分惊惶,端着菜碗走过南宫旭桌旁时,听他似乎在自言自语道,莫谈朝廷事、各位还是莫要议论朝廷大事为好。
又瞧了瞧邻座的这两人,便用起越发斯文的嗓音,故意插话道:“我没弄明白呢,方才听各位所说要称谁作国母,不知是皇上的老妈还是皇上的夫人?”
“我说这位小兄弟,听你的口气也有些像个读书人,你就好好地喝你的酒罢,别给自个儿招惹祸事啦。”右侧邻座的那位客人朝他点点头,起身结账离开去。
南宫旭见无人再接话,自己也觉有些无趣。听得邻桌这两人的话又开始多起来,感觉虽也吃喝得差不多了,依然坐在桌旁慢慢地呷着老板送上的热汤,听他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话语。
“我说兄弟,你未必还要回那川边打箭炉去?”一个二十多岁的汉子问另一人,像是他同伴,瞧他两人的年纪都差不多。
对方摇头,回道: “不干啦!我不想为了几两银钱丢了性命,听说那跑马山一带近日又很有些江湖上的人过去。那日我一瞧蒋爷的网中捕捉到的那个野小子既不像是作生意的,更不像是干背夫苦力的,心头就疑惑。”
“算啦!你同我一样,不过是事后诸葛亮罢了。想你我二人多少也是有些见识的,我可是一点也没看清那个野小子使的是啥手段。”
南宫旭越发升起了兴趣,装着不胜酒力的模样,双手在桌面支撑着面颊,一副很有点晕乎的样儿,两耳自然不会闲着。
“只记得按照蒋爷的吩咐,那塌鼻兄与另一个兄弟他两人已将装着那只猴儿的网袋放了下来,正要去解吊着那小子的网袋,操刀手都已立在一旁候着了。不知是咋的?那小子突然就跳了出来,是从破开了的网眼处,我瞧得明白。”
“我记得也是,吊着那小子的网还在半空,不知从何处飞来一团细小的咪咪蚊,在我的头上呼地就散开去。本来嘛,一些个小蚊虫也没啥,可我觉得当时的迷迷糊糊就同这些蚊虫大有干系。”
另一人就摇头,不停地摆手道:“不可能的事,咋会呢?几只小小的蚊虫就能让咱们犯晕?更可气的是还将咱玩得像木偶一般,恐怕这小子练过什么邪门外道的法术,若不是遇上了那位女大侠,恐怕咱们都没命啦!”
对方点头道:“说来也是,蒋爷邀来的客人中,我看也只有那位女侠有本事,我在恍惚中见她的嘴巴一动一动的,定是施法术救蒋爷和咱们。”
“奇怪,瞧先前她坐在那儿的模样,那一身惹眼的衣衫,我还以为不过是个卖弄风骚的女人呢。”
这位就笑道:“你是瞧着她的衣衫惹眼还是她的姿色惹眼?”
“别这么说嘛!就凭人家那本事,咱们还敢胡乱说话么?”
“的确是她救了咱们的命,来来来!为咱哥儿俩又逃过一劫干杯!”
听到此处,南宫旭暗道,小爷我何时想要取你等全部人的性命了?暗暗摇头,回想着当时的情景:
“……解下来,快刀侍候,动作要麻利些!” 蒋横吆喝着,几个喽啰们便去解吊在树上的两只网袋,除了一两个眼尖的,就连塌鼻也没注意到,有一汤圆大小的黑团从困住野小子的网袋后面极快地蹦出,似乎只是晃晃悠悠地飘忽着。山间野岭本就少不了各类苍蝇蚊虫,谁也没注意这小黑团很快就散开在半空里。
……虫兮蛊兮蜜蚊 放蜜迷成大业 守规矩誓效忠 心无异命能舍……湖堂毋极毋极湖堂…… ” 南宫旭衣袖中那把锋利的藏刀早已将身后的网索割开,同时嘴里叽里咕噜地暗暗念起了‘蛊蜜咒’,原本还有些疑心是否真有效用,准备着大不了还是用长剑侍候他们。
眼下见密蚊团刚刚接近人群,最近处的几个喽啰已经在开始发呆,那几双明显有些变大的白眼珠像是停止了转动。妙!没想这玩意儿还真有如此用场,也免去了小爷我这一番打打杀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