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气爽,月明星稀。跑马山山脚的一处山谷中,站着三个少年,草坪四周是高大的杉树林。
“我喊一二三,看哪个先上到树梢?”卓玛指着面前的三棵大树,马贞和南宫旭表示同意。
卓玛的口令发出,马贞已纵身上树。“不行不行,我的三字都还没出口马贞就出去了,我说要重新来过,南宫你说呢?”南宫旭正惊异马贞的轻功如此利落,听卓玛叫他,忙说重来不重来都不打紧,马贞的功夫不错呢。
卓玛就有些不高兴地道:“那我们就不比赛了。”
马贞就笑一笑说:“方才就是我抢了先,我同意重来。”
卓玛高兴起来:“马贞就是好!准备——,一、二、三!”
只见三个少年的身影轻巧灵利,很快就都爬上了树梢,谁也说不准谁是第一谁是第二。刚攀上树梢,就听马贞发出一声喊:“你们看那是啥?”二人同时朝不远处的草坡上望去,就看见有两个活物正在争斗。月光下,清楚的看见是条大蛇正同一只斑斓猛虎相斗,猛虎进进退退,时而猛扑时而一跃而起,巨蛇昂首竖颈,时而急伸,时而迅速扭曲盘旋,多数是以静待动,虎不动蛇不动虎一动蛇急动……看了不多一会,两个争斗的蛇虎倏然不见,一切都归于平静。
下得树来,卓玛遗憾道:“今晚连小羊儿都没逮住一只。”马贞笑道:“咱们下山的时候逮两只小兔算了。”
“没劲没劲!只有你马贞才爱逮小兔,南宫你说是不是?”没听见回答,卓玛回头一看,南宫旭正在草地上翻腾跳跃舞拳踢腿忙得正欢。两人瞧了一瞧,见他的身手掌法极似刚才出现在草坡上的那一场‘龙虎斗’。看他练至深处好象身外的一切都不复存在,真是如痴如醉……又过了一阵,见他双膝下跪双手合什喃喃自语。
幸好马贞和卓玛也都习过武练过功,见南宫旭如此情形,也就不惊动他。良久,才听见他发出清晰的一声:“徒儿严遵师命。”恭恭敬敬的叩了几个头,立起身来片刻,恢复了神态。南宫旭见两人在一旁看着他,只说声是拜我师父,也就不再不多言。其实方才遇上蛇虎相斗就将他的整个身心吸引了过去,恍惚中看见了锺离春和归海阳二老站在月光下的一团云彩上飘然而至,耳边响起二老的声音:旭儿,你可依照所见依样习练,其龙虎拳功必将大成,‘龙腾虎啸闪电手’不日就将回归你身,二师无别事,随意四海周游,别无他言,记住为师往日所嘱。
南宫旭寻思,与归海阳师父分手时间不长,可锺离爷爷那日将我寄放在那对老夫妇家的当天,就再不见了他的踪迹,那时太小,只听有人传闻说官府正四处捉拿一个白发白胡子老头儿,说他是杀人凶犯……南宫旭哪里知道当时岂止是官府在对他严加缉拿。
马贞和卓玛见他沉默不语,也不好多问,三人沿小道顺着山谷里流出的一条溪流往回走。这条溪流虽不算大,却也很有几分湍急,月光山影下竟也是白浪飞溅水声喧哗。
卓玛扭头招呼南宫旭道:“南宫旭旭,不同我们走一路你在后面看啥?”
马贞就笑:“旭旭!”
“喊他南宫旭旭还顺口些,哈哈哈,对,就是南宫旭旭!”笑着再看他时,竟然走得更慢了。见卓玛和马贞立在前面等他,忙说你俩先走一步。见他多半是去解溲,两人也就不在喊他。
喝了茶后,回到阿妈给他安排的一顶小帐篷里。两日来,他已经晓得了这里的不少习俗,吃饭也可叫作喝茶。捏着香喷喷的糌粑,慢慢地喝着酥油茶,还要吃些牛羊肉奶饼面果子什么的,感觉真是太好啦。他想自已说不准前一世会不会就是这里的吐蕃人呢。
刚在一张熊皮褥垫上躺下,眼前就浮现出在山谷中遇上的情景——
三人正行走间,他忽然清楚地听道在侧的小山坡上有人说话:“嘘——小声点!沟里有人。”
“莫事,三个小娃娃,听不见的,再说他也听不懂,这里有何人能懂咱们说的话?”
“也是的,不过小心点总是要好些。”
他们哪里晓得这碰上他们的这个娃娃南宫旭,不但听力异常超群不说,一来到此地,那耳朵就像是有了魔力,无论是何人说的是何种话,他都能听得明明白白。
那位也就压低了嗓子:“咱们一直担心的就是怕住在成都的诸葛亮出面,此人太足智多谋了。”
“可不,况且他帐下又是人材济济,能懂咱们话语的人有的是。”另一位叹口气道:“就连南边的那个孟获酋长就够雄势够威猛的吧?可这个诸葛孔明就有这肚量这耐心,结果——”
“咱们也别泄气,还有的是办法,不愁……”
“看来要想把五色海的镇海之宝弄到手是难得很了,咱们的那个内线还在等时机。还是按第二个办法,明晚必须在郭达的前面先赶到贡嘎雪山下。”
“那条路我们都没去过,好走么?”
“近日我们进入各个地域,有哪条路是我们走过的?还不是去了再说。”
“不如今晚就动身才是万无一失。”
“你这人的脑壳,取不到跑马山杜鹃池的杜鹃宝刀,如何能敌过那郭达?”
“杜鹃刀?对了,江湖上盛传的‘杜鹃刀郭达剑,能得其一威力现,如若占齐,雄霸武林’,这话可是真的么?”
“此说当然是很有来历的,可是别说占全,就是能够得到其中一把也是多少雄杰梦寐以求的。就拿数十年前赵子龙将军在长板坡名扬四海的那把青釭宝剑来说,江湖上哪一天没人惦记着?只因老将军虎威不减,何人敢轻举妄动?”
“这倒也是。”
“还有你一定要注意的,言多必失,对这个姓罗的不能话太多。”
……
虽是声音越发小得比只蚊子扇翅还轻,可还是被南宫旭听清了,还有我那把郭达剑?弄不明白。
清楚得很,这两人嘀咕得明明白白就是一场阴谋。这两人的话语听去甚为奇怪,也不知他们是何方的人。这件事该怎么办?告诉吐登酋长王老将军和李盟主他们?翻来覆去的,眼前竟然不断地浮现出那两个模糊的人影在窃窃私语。横竖睡不着,翻身起来走出帐篷。进入丑时的后半夜,有一股微微的山谷风袭来,裹紧了贴胸的豹皮背心,抬头看看快接近西山的那弯皎洁的月亮,想到了两位师父——又想到阮兄弟和曹兄弟。也就有些奇怪,自小居无定所的他,除了同萧狗娃和彝地的木吉在一起熬过一段艰难的日子,原本不十分把这次的结义放在心上。谁知在近几日,心里反倒是越来越挂念起他的这几个小兄弟来。
正想间,忽见远处有人影一晃就倏然不见。心下疑惑,暗暗思忖,今夜极可能有事?走回帐篷,将火盆内熄灭了炭火后的细灰轻轻的铺一层在地上,用手指在灰上写划起来,给卓玛留下两行字迹。
吹灭油灯,闪身就踏上了山道。
果然,星光下,前面一片茂密的高山马尾松松林里,有两个人影正急急地朝前晃动。时不时地说上两句话,听其中有两人的声音不是昨晚在跑马山山谷中说话的又是谁。南宫旭虽是远远地尾随在他们的后面,可也看见他们时不时的回头张望。想了想,就地捡起一截夜行人点过火把的松明,将那截烧成炭灰的松木在手上一阵的搓擦,再用手掌往脸上抹了几抹。又看看前面的树林地势,就更有了主意。眼下正好是条岔路口,他就朝另一条更加狭窄的山路上奔去。凭着自幼磨练而成的穿山越岭纵行密林的本领,再运起轻身纵窜功,这一路奔去如何不是如飞一般的快?
须臾便至跑马山顶,回头眺望山下,小镇朦朦胧胧静寂无声。
昨日在北山望见这跑马山半山处的山顶犹似马背一般,眼下身临其地时,果然是眼前一亮,在这山顶竟还有这么平阔的草坝。此刻万籁俱寂,竟无一丝儿微风,那悬挂夜空的一弯皎月还正当头,映照出面前的大草坪一派银绿,四周高大的树林影影绰绰或明或暗。刹那间,南宫旭脑海里竟然是一片恍惚而澄明的虚空,耳边隐瘾传入悠悠的乐曲声,南宫旭不能自禁地在草坝上手舞脚蹈起来。那曲声似笛又似萧,其调柔和绵绵悠扬,一曲渐终而余音袅袅——,忽觉声息全无。南宫旭如梦方醒,啊,是许久没听到归海阳师父的吟唱啦,猛然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
这才发现就在前面那一片树林后面,隐隐约约现出有房屋来。轻轻移步过去看时,却分明是一座廟宇。再一细看庙门紧闭,侧面一窗有灯光。南宫旭再朝虚掩着的窗口内张望时,却见堂内并无一人。器乐声停下一会儿,接着便有人吟唱,分明为女子如莺之歌喉,原来这里是庵堂?
南宫旭情不自禁寻声移步过去,隐在一棵大树后悄悄地张望,见堂外有一不大的草坪,草坪上有一石桌和四个石凳。一个吐蕃人打扮的女子刚从一石凳上立起身来,双手轻握一支玉笛,亭亭玉立,在月光下那面容和身影分外美丽动人。只见她朱唇轻启,唱道:弯弯的月亮挂在蓝天上,
洁白的云朵飘在拉姆则顶上。
勇敢的阿哥骑着骏马,
美丽的姑娘赶着牛羊。
矫健的阿哥如天上的雄鹰,
美丽的姑娘象草原的格桑。
心儿连着心儿,
快乐地生活在草原上——
其声婉转悦耳沁人心脾,把个少年的南宫旭听得呆了,在他眼里,这位姐姐不仅容貌美丽惊艳,笛声歌声超凡脱俗,而她那身大异于中原的服饰和发辫上并不算多的精美饰品,在月光下尤似繁星烁烁越发衬出她的典雅高贵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