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怎么是你?
在经历种种险境的我,对于这般情景自然不会陌生。他们能在天牢来去自如,绝非等闲。要是硬碰硬来,并非明智之举。
我静立原地,在黑衣人伸手触及我的瞬间,我淡淡开口,“给我一个非要跟你走的理由。”
贤妃冷冷回击,“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说罢,再次命令两名黑衣人动手。
瞧见她的强势,自知不敌。所谓好汉彼此眼前亏,也不作无畏挣扎,我喝道:“我自己会走。”
贤妃头一点,示意黑衣人住手,冷笑道:“那就请吧!”
我淡淡瞥她一眼,知道此刻的天牢定然已被她们所控,不然她也不会如此气定神闲,在经过她身旁时,我笃定道:“若是没有猜错,你是细作。”
贤妃微微一愣,旋即无所谓笑道:“现在才猜到,是不是太迟了。”
我则不语,一个细作有如此本事,背后势力不容小觑,也绝非什么普通江湖帮派。那她定是来自属国或是齐国?
还不及我细想,身子已被贤妃一把推出牢门。数名黑衣人即刻围拢过来看押我前行。瞧这前前后后密不透风的架势,我是插翅难飞。
果不其然,天牢原本的看守均已倒地而亡,一路均换有清一色的黑衣人站岗。天牢的过道阴森狭长,前后左右又有黑衣人押行,只觉此刻的脚步正在通往阴朝地府,自己犹如一缕没了心的幽魂。
正当失魂,只觉裙摆一端似被什么东西拖住。我茫茫然回首,却是倏地一怔,惊愣当场。
拖住我裙摆的不是什么东西,而是一双枯竭的手。循着这双手望向主人,正是失踪多日的香巧。虽说此刻的她蓬头垢面、邋里邋遢,脸上的皮肤如同她枯竭的手,丝毫不复昔日水嫩。然那双目露怨恨的双眸,却熟悉不过。
目光相触的瞬间,只听香巧狠毒的声音咬牙切齿,拖着我的裙摆死命往她那里拽,“季雪,你个贱人怎么不去死,你害得我这样,怎么不去死……”
我毫无设防,身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弄得踉踉跄跄。然还未待我理顺步伐,一道鲜血倏地溅满我一侧裙角,旋即一记撕心裂肺的嘶吼声几乎震耳欲聋。
眼前一幕,我膛目结舌。未及惊恐,不禁已泪流满面。虽说香巧从不以善面对我,但我却不至于恨她至此。她此刻的遭遇,实在令人凄凉难过。
我不由愤愤瞪向那罪魁祸首,但见一黑衣人若无其事地收回长剑。虽看不清黑布下的脸孔,然双眸却满露凶光。
下一瞬银光一闪,伴随一记闷嗯,嘶吼声截然而至。我凌乱侧目,但见香巧腹中一剑,剑身贯穿身体,血溅四壁,当下倒地而亡。
虽说这样的血腥场面也曾经历不少,然每每面对,我还是不由浑身颤抖。我不想哭,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掉得汹涌。
回眸瞥一眼身后贤妃,我只是淡淡一句,“我已经在你们手里,何必再伤无辜。”
贤妃冷笑,嘲讽道:“不要总是说的自己一副菩萨心肠的样子。若不是你,香巧也不必死。”说罢伸手狠狠一推,“还不快走。”
我无话可说,若不是香巧拉住了我,碍了他们的路,许是还可以躲过一劫。然在这天牢度日,又与死何异,或许也算是解脱了。
被押出天牢,旋即便被蒙上双眸,紧接身子好似被丢上马背。随着马匹颠簸,我只觉昏天暗地,胸口涌来阵阵恶心,却想吐吐不出。
我不知道他们要带我去哪里,只知道他们好似赶路很急,几乎昼夜不停。而我一路被蒙着眼,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
不知过了多少这样的日子,只感觉离京城越来越远,离菱国好远,离他更远。恍若曾经一切均是梦一场,脑海空空荡荡。
一路我不曾反抗,敌众我寡,我有自知之明。我不说话,不哭不吵不闹。我什么也看不见,却什么也不想看见。
我是前所未有得沉静。心死了,什么都变得不再可怕。
许是我沉静过了头,劫持我的人反倒时不时会来探我生死。最后还是贤妃过来在我耳畔说了句话,令我心头微微一跳,“你就不好奇香巧为什么被关在天牢?”
然这一句,却似一语点醒梦中人。我不由紧紧闭上眸子,许是心死的缘故,这些日子,脑子也变得迟钝起来。这么简单的问题,我怎么就会联想不到?
香巧会在天牢,全天下怕是只有他高释玄一人说了算了。
然我却记得徐公公说香巧是无故失踪的,后来碰到的宫女又说,香巧失踪那晚看到黑影及竹叶。而今一连贯,好似有什么慢慢浮出水面,同时也令我心中一寒。
并非香巧的入牢,令我心寒,而是那一连串的,挤压在心底,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悬疑。
脑海已如倒带电影,皆是以前种种。从我初来这里,到眼下……从战场初识他,到封为皇贵妃,到入狱为囚……
我曾经的九死一生,颠沛流离……
想起神出鬼没的青竹门,想起郑录风,想起翠敏。
记得翠敏说,她是青竹门的四大护法之一。起先她潜入属国皇宫,接近平湘。后又易容成寻桃,是我再次回属国皇宫时出现的。
她说,“我自己也觉得好笑。可这是我组织给我的第二个任务。让我离开平湘,找机会待在你的身边……”
当时要抓紧时间逃命,虽说不解,却来不及去细细探究。后来一段时间的自由自在,惬意得过了头,更不愿去想当初不好的回忆。总觉自己终是逃出来了。
后又入菱国皇宫,环境身份一变,全盘心思皆变,更是不会去想从前。满心满脑子,皆是强行闯入我世界的他。
记得高释玄十分喜爱翠竹,小培说过,他还是瑞亲王时,王府便种植很多。我还因此一直欣喜,他竟然同我的喜好不谋而合,却不知还别有深意。
最后想起太后的话,“万发缘生,皆系缘分!皇上也算是用心良苦,苦尽甘来了。”当时就觉得,太后此话好似言浅意深。
现在想来,却是几分了然。怕是当初太后会留我在皇宫,多半也是他高释玄的意思,他也当真是用心良苦。
也难怪当初在菱国皇宫与他相遇,他不觉奇怪,反倒对我的一切,了解得知根知底。
只是不知,若是那日京城哈辉没有出现,他又会用什么法子让我进宫,或是根本连办法都用不着想,直接将我绑起来便了。
原来的原来,兜兜转转这一圈下来,皆是他高释玄在幕后指使。若没猜错,青竹门的背后便是他。
也难怪青竹门行事底气十足。也难怪青竹门会出手救一个毫不相干的陌路之人。亏得我当时还在想,到底是江湖大侠,行侠仗义一词果然其言不虚。
然,若说没有之前战场被囚,若说没有之后他派人跟踪。那么,他不惜代价,劫天牢救我,我至时至今,还会感激不尽,感动不已。即便他已经下旨斩首。
然正因是他,正因我了解他。我不会相信,仅仅战场一面之缘,如他这般冷静睿智之人,会因为一个认识不到几天的女子,而做出如此冒险的事情。
我自认为没有那般魅力。他也不是那种会做善事的好人。
何况,真若如此,当初在战场就不会那么轻易放我回属国了。
只是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我又有什么值得他如此大费周章?
不知为何,此刻却莫名令我想起哈辉,同样也是莫名其妙、不惜代价地想要抓我回去。甚至我都还不曾认识他。
心思几经沉浮,人生何其矛盾。曾经的疑虑解开,新的疑虑便接踵而来。想知道却害怕知道。
若说一切均是个局,若说我只是他手中的棋子,那么我曾经至情至义,曾经生死相许,便是分文不值。难怪,贤妃说我也不过一个,被利用完了的女人而已。
我宁可被误认为毒杀小皇子,而斩首示众,也不要曾经的一切,变成逢场作戏,皆是虚情假意,那样我会崩溃。
思及此,心前所未有得痛。不想哭,泪却早已湿透黑布,如同此刻滴血的心。看不清一切,我的世界只剩漆黑一片。
许是瞧见我终于有了反应,贤妃冷笑起来,许久却是淡淡道:“同为女人,我劝你一句,对谁都可以认真,唯独不能对帝王认真。因为他们眼中除了权柄利益,不会再有其他。对他们来说,女人就是个玩物,还不如件衣裳。”
我仍是哭,人生从未如此绝望及失败过。昔日眷恋不复,一阵恶心不由涌上心头,我捂着嘴剧烈呕吐起来,直至吐空了胃,吐出来的全是一滩苦胆水。
未及我顺过气,身子又被丢上马背,一阵天翻地覆,只觉自己是要死了……
浑身犹如置身冰冷的地窖,黑暗中,始终有一双眸子漠漠注视,不冷不热的眼神,不远不近的距离,饶是如何也看不清,看不透。唯有心莫名好痛,泪无声滴落。
有什么轻轻拂过脸颊,温润的触觉,如五月春风,好似曾经的他。不由伸手覆上他的,紧紧抓住不放,呼唤心底深处的名字,“暮弈……”
下一瞬,我悠悠睁眸,然触及眼底的脸孔,却令我不由一愣。手旋即松开,“怎么是你?”
那人不答,却是自顾自问道:“他就有那么好吗?在如此伤你之后……”
我漠漠道:“这个问题好似同你无关,我只想知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