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内,灯火通明。
明明该是一场充满祝福和喜气的宴会,席上的男男女女却一个个正襟危坐。
“今天谁也走不了,也谁都别想走。”
瑟瑟的这句话,如同噩梦一般萦绕在每一位宾客的心头。
严英步履蹒跚地走到厅内的主位。瑟瑟笑脸相迎,刚要扶严英坐下,严英却柔声道:“瑟瑟,放了大家,也放了你自己吧。就让大家好好地,陪我过最后一个生辰吧。”
瑟瑟终于抑制不住不知藏了多久的泪水,转向背后,泣不成声。
严英心想就让瑟瑟放肆地哭吧。他知道,她心里太苦了。
“对不起,大家,对不起了。”严英的言语里夹杂着些自责,“不要怪瑟瑟,她只是……太爱我了,太想救我了。我还期望着,我走了之后,大家能多多照顾她。表兄,”严英看向萧寅,“我希望瑟瑟她能跟着你……”
听到“表兄”二字,瑟瑟立即转向严英,“我不会跟着任何人,尤其是他。”
看着瑟瑟满脸泪痕,严英心痛地将瑟瑟揽入怀中,“我知道,我知道。”
萧寅眼神中也是无限悲痛,起身安慰道:“严英,我明白了,你无须多说。”
瑟瑟乞求地凝望着严英的眼睛,“求你不要放弃……”
“不是我要放弃。天意难违,不可强求。”严英轻抚着瑟瑟的脸颊,“用无数人的生命来延续我的生命,这是多么大的罪过。百年之后,这些罪过都要由你来承担。还有褚儿,他是你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救回来的,我知道你拿他来威胁郁怡姐和表兄心有多痛。清凝姐走的时候,你是那么的伤心,那么的后悔。如今你只有郁怡姐了。如果救我,让你与天下人为敌,我宁愿我早就死了。”
“我没怪她,严英你不必担心。”席上的郁怡宽慰道。
瑟瑟凄然地望向萧寅和郁怡,“你们两个,还真是夫唱妇随。接二连三地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你们巴不得严英死是不是!”
“瑟瑟,你误会我了。我怎么会这么想呢?”郁怡心疼地辩解着。
严英再次将瑟瑟搂在怀里,“瑟瑟,别这样,别这样。你这样,我如何能安心。我不能带着你一起走,也不许你跟着我一起走。我走了,除了表兄和郁怡姐,谁还能照应着你。他们说这些话,都是为了让我安心啊。”
褚儿跑进大殿,郁怡终于见到儿子,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褚儿懂事异常,明白姨娘与母亲生了矛盾,只是向母亲使了个眼神让母亲放心,便跑向瑟瑟,拉着瑟瑟的衣袖说:“姨母姨母,我亲手给姨父做了风筝,可是风筝上的画还差一笔,我拿不准该怎么画!我想,一定要姨母来画才有意义。”
严英摸摸褚儿的小脑袋,对瑟瑟说:“不要辜负了孩子的一片孝心,你去帮他画那最后一笔。你知道的,明天风向不错,我是一定要放风筝的。”
瑟瑟的身体随着褚儿离去,眼神却还停留在严英的脸颊,依依不舍。她知道,从这一刻起,能见到严英的时刻会一点点地消逝,直至终点。她只能把每一眼都当做最后一眼。严英微笑着目送瑟瑟离开。他仿佛有预感,这也许是和瑟瑟最后一次的眼神交汇。
看着瑟瑟依然行动不是十分灵活的右腿,萧寅心中再次暗生一阵自责。郁怡见状,善解人意地继续着宴会,让萧寅和严英进内堂叙话。
内堂,严英拿出了一顶长方锦盒端放在木桌中央,“表兄,这把剑,我想,我以后也用不上了。就交给你保管吧。”
萧寅心中一颤,“这难道是?……”
严英点点头,“它本来就是属于你的。”说完,严英缓缓坐到木桌旁边的椅子上。
萧寅打开盒盖,只见剑鞘上刻着“只因萧瑟不成鸣”七个字,肝肠寸断之感霎时涌上心头。
“表兄,其实,外公的事,是我的错。我知道,瑟瑟心里想的,是不在乎你再多恨她一次。就像她不知恨你恨了多少次。”严英用尽全身的力气说完了这句话,终于还是抵不过胸口千斤巨石般的压迫。
也许,他还没有说完整。他舍不得闭上眼睛,舍不得瑟瑟。幸好,他来过了,爱过了,也托付过了。
萧寅再次看向严英时,严英已经双眼紧闭,面容安详。此时的萧寅真的怕了。萧寅的人生,到目前为止,不知亲眼目睹了多少人的死亡。他伤感过,无奈过,悲痛过,却从未害怕过。这一次,他却真的怕了。他似乎有预感,严英就这么走了,瑟瑟必会再次对他横生误会。
果然,萧寅还来不及去探严英的气息,手持风筝的瑟瑟便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内堂,就像瑟瑟手中风筝的彩迹还未来得及风干,便已经从瑟瑟的手中滑落在地一般。
瑟瑟意识到严英已然没了气息,绝望地看向萧寅,“我要你记住,是你,杀了严英。”
褚儿虽然只是个孩子,从不知道何为生离死别,可见瑟瑟和萧寅的神情,他多少明白,姨父不好了。他拾起色彩已被地面夺去不少的风筝,不住地摇晃着严英,“姨父,你快睁开眼睛看看喜不喜欢着风筝!明天我们就能放风筝了。”
瑟瑟手掌翻转,法指划出一道法印指向褚儿手中的风筝,风筝瞬间破碎为飞末。有一那么一瞬间,有那么一个念头,瑟瑟很想再多使一分力,让褚儿去陪严英。可是,她终究还是手下留情了。就像严英说的,褚儿是她付出了一条腿的代价救回来的,她怎么舍得?
“你爹娘害完我,你也要来继续我!害严英!”瑟瑟愤怒地看着褚儿,她控制不了她自己,她的恨,她的悲,她的痛无处宣泄。“要不是你,我怎么会在严英最后的时刻不在他身边!”
萧寅立时将褚儿护在身后,他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是徒劳。
瑟瑟凝望着萧寅的眼睛,“你知不知道,他眼睛像她,眉毛像你!看着他一天天长大,我每一天都有无数次想要了他的性命!”
郁怡闻声赶来,见严英安详地端坐在椅上,明白严英的灵魂已然不在。感伤之余,道出了一句真心话,“我知道,你不会。因为严英说,你是爱褚儿的。”
听到郁怡的话,瑟瑟突然莫名地笑了起来。她缓缓双腿跪地,靠在严英身侧,“你们都走吧,都走吧…………”
瑟瑟不知就这样么靠着严英靠了多久。她一直试图用体温焐着严英的身体,不让它冷却。
可是,那躯体哪容得任何一寸光阴。那终究只是一尊躯体,一尊渐渐冰冻成冰的躯体。瑟瑟靠得越紧,抱得越紧,冰躯粉碎的时间就来得越快,终于,还是在瑟瑟的怀里破碎为冰末。点点冰末在温热的尘世中蔓延开来,微弱的冷气抵不住夏夜的温度,全部融化,彻底消失。
没了冰躯的依附,瑟瑟瘫坐在地。她的余光看到一双熟悉的眼睛闪烁在一片漆黑之中。她认出了,那是褚儿的眼睛、
“你不害怕吗?”瑟瑟问出了声,但随即又想,一个孩子,哪里知道正常人死后会是怎样的,又怎会害怕。
褚儿跑进屋内一头钻进瑟瑟怀里,“褚儿答应过姨父,就算全天下的人都不在姨母身边了,我也会在陪着姨母。”
瑟瑟凝望着那双闪烁的眼睛,“不后悔吗?”
褚儿天真无邪地说:“为什么要后悔?”
瑟瑟法指一转,仙帕如往常飞来身旁。瑟瑟抱褚儿上了仙帕。仙帕飞转直上云霄。
“萧寅,既然你要救天下人,不,是救天下的恶人而舍弃严英,我便拿走你最珍贵的东西。只因萧瑟不成鸣。好,既然如此,你的儿子,就叫成鸣。”瑟瑟心中想着,对褚儿说:“褚儿,你长大了。从此以后,姨母不再唤你的乳名了。你娘早就为你取了个好名字:萧成鸣。”
……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