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一番话,在步莲华心里,像是投了一颗石子,泛起圈圈波澜来!
玉笙烟可是察觉了什么?怪不得她这个“外人”要被叫来,人家一家团聚,其乐融融,她来做什么——莫不是……
打了个哆嗦,看着那女人满含深意的眼,她不敢想了。
昨晚,芈闲鹤在她那里,拖拉了半宿,三更才离去。
在场的,似乎唯一看上去没有什么惊诧之色的,就要数芈闲鹤了。
仍旧慢慢品着香茗,似乎那茶水极得他的钟爱。
玉笙烟也不着急,就那么站着,噙着古怪的笑。
“夫人这么说,难不成是有了合适的人选要给本王推荐?”
忽而大笑起来,放下手中杯盏,芈闲鹤豪爽大笑出声,一把揽过身畔正襟端坐的新王妃,大手亲昵地圈住她圆润的肩头。
“王妃,要是本王纳个美姬,你可有什么怨言?”
宋雅芙轻
颤了一下,似乎非常不习惯这样当众的亲密,勉强咧了嘴角,“一切但凭王爷做主,妾身没有任何微词,自会好好料理府中一切起居,做好本分。”
这样的回答,显然在玉笙烟的意料之中,只见她盈盈向前踏了一步,继续缓缓道:“王爷,眼下便有一个极为合适的人选,这孩子体貌俱佳,虽然出身有些孤苦,然而我家老爷已经认了她做义女,倒也不算是辱没了王爷的威名。况且,只是做个妾,一些繁文缛节,自是可以免除,若是蒙王爷不弃,就许贱妾一切安排可好?”
一番话说下来,宋夫人脸不红气不喘,说辞有理且滴水不露。
就好像,这是一场排练多次的戏码。
她的表情,好像已经是胜券在握了。
一旁垂首的步莲华,却已经是背后冷汗涔
涔,手心冰凉一片了。
这玉笙烟,是在做什么?
自己亲生女儿归宁,她反而为新姑爷纳妾——不是她玉笙烟脑子坏了,就是她步莲华耳朵聋了,听岔了。
可惜,玉笙烟好像脑子没坏,她步莲华耳朵也没聋,一切都是真实,且刚刚发生的。
玉笙烟好像背后都长了眼,她忽然转身,朝着步莲华的方向一步步走来。
握紧冰冷汗湿的手掌心,步莲华的背脊挺得直直,几乎贴上了硬硬的椅背。
该来的,躲不掉……
果然,玉笙烟在她面前站定,含笑牵着她的手,将她拉起,同自己并肩站着。
“王爷,便是这步姑娘,您还满意?”
她浑身有些僵硬,不是因为高高在上的芈闲鹤那戏谑的表情,而是耳边玉笙烟的话语,俨然是花街柳巷里,鸨娘在推销头牌花魁般一样。
男人抚着下巴,摩挲着唇上青青的胡茬,从上至下,将她从头到脚不停地打量。
眼神虽不淫
邪,可是那样炽
热,几乎要用眼神将她浑身扒光。
震惊,难堪,她若不是在心中来回念叨着稳住,稳住,恐怕要忍不住晕眩过去才好。
闹剧!
果然,宋规致再也受不了,站起身,敛去那先前的犹豫,转而散发出一股威严来。
“夫人!芙儿才与王爷完婚,你便为王爷选送姬妾,不仅于礼不合,又让芙儿如何自处?若是回到京城,又让外人怎么评说?你……”
然而,令宋规致有些意外的是,一向温顺谦和的玉笙烟,竟然当众与他驳斥起来。
“老爷,我知你心疼芙儿,为她考虑,可是皇家子嗣传承乃是大事,王爷深得皇上青睐,个中曲折想必您不是不知。步姑娘美貌动人,虽然出身卑微了些,但我朝历来是母凭子贵,若是以后诞下麟儿,自然是贵不可言。况且……”
她微微倾身,看向抿唇不语的宋雅芙,“芙儿,步姑娘乃是娘
亲与你爹爹认下的义女,是你的姐妹,你虽不能生养,可姨母也是至亲的,你姐妹共同抚养皇子,并不存在什么斗气争宠,不是么……”
一番话,竟是生生堵住了宋氏父女的两张嘴来。
当今太子只生养二女,皇族里孙辈并未有地位高贵者,芈闲鹤自然也想率先生育出皇长孙,为他未来的帝位之争添加砝码。
这一点,宋规致再清楚不过。
而那宋雅芙,虽然生性淡漠,然而宫闱斗争的血腥,也是有所耳闻。
与其与一众狐媚女子周旋费神,她听罢母亲的一番话,心中自然也有了些计较,这先前以舞姬打扮的女人,真的可以帮她巩固地位?
霎时,偌大的前厅里,竟然陷入一片寂静。
“啪啪啪!”
清脆的掌声响起,芈闲鹤一撩紫色绣金蟒袍,竟是起身走下主座来。
径直走到步莲华面前,这男人审视一番,故意咂咂嘴。
“没想到,本王特意请来的京城舞姬,竟然是广宋宋家的义女,啧啧,本王先前还真是怠慢了……”
玉笙烟脸上的笑,有片刻的凝滞。
她并未同宋规致一道去王府送亲,故而不清楚芈闲鹤与步莲华的纠葛,这一下,心中了然,也不禁有些忐忑,无奈话已出口,只好孤注一掷。
“原来,王爷与步姑娘早先便有缘见过面,那更是缘分所至,看来这好事是要定下来了……”
玉笙烟不愧是冰雪聪明,心窍玲珑,本是劣势,然而只轻描淡写一句话,似乎就把芈闲鹤逼
迫得“不得不”接受这齐人之福。
他笑得奸诈,那笑里的含义,只有他和步莲华才懂。
呵,你看,不等我费思量,便有人将你推给本王呢。
步莲华将拳头蜷缩在宽大的袖中,握紧,再握紧。
只是面上,仍是淡淡,甚至在外人看来,有些不胜娇羞。
“既然夫人有如此美意,本王再不应允,就有些不知好歹了。如此,一切筹备,还望夫人多多费心。”
转过身来,他恭敬地冲面色阴沉的宋规致一躬身,“您放心,小婿定不会怠慢王妃,必将举案齐眉,待她如己。”
本来心中颇有些堵闷的宋规致,有些惶恐地起身回礼,口中喋喋不断:“王爷多礼,王爷多礼了……”
唯有玉笙烟,笑得是当真开怀,抚掌笑道:“王爷放心,妾身定当好生安排。”
说完,一双美
目,冲着步莲华眨了一眨。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竟然一直被这今天突然转了性子的宋夫人握着,不曾松开。
她望着面前的芈闲鹤,那狡猾如狐狸般的男子,在外人面前依旧温润清雅。
琉璃般的瞳仁,闪烁着利光,几乎要将她刺穿。
你还是逃不出本王的手心!
*****
难得的一个温暖冬日,阳光如碎金。
风拂过裙袂,翩跹飘舞,翠绿色的裙如千尺碧水,给肃穆的灰色冬日里添了一抹亮色。
刚跨出门槛的侍女紫儿一怔,正对上眼前窈窕的身影,愣了一下,这才唤了句:“步姑娘?”
步莲华一双手收在袖笼,不知在玉笙烟的房门前站了多久,只觉得脚尖儿都有些微麻了。
略一颔首,她轻轻道:“紫儿姑娘,宋夫人可在?”
紫儿也压低声,冲着屋里一点头,“夫人向来亲自熬药,这不才刚叫我出来添把药材。走吧,外面冷,姑娘快随我进屋去。”
她本性良善,只是有时伶牙俐齿得过分了,这会儿子见自己主子对步莲华如此上心,也跟着移情起来,自然跟她熟稔了些。
步莲华也不多做寒暄,莲步姗姗随她进屋。
撩起珠帘,室内影影绰绰,药香四溢。
步莲华凝视着暖榻上熟睡的女人,犹如走进梦境般恍惚。
似乎记忆中,也有个这样温柔绮丽的女子,站在云霞似锦的花树之下,正在缓缓向她伸出手来。
玉笙烟似乎有些乏了,兀自枕着一条玉枕,在药炉边睡着了。
衣裳素净,云纹雅致,面目柔和宁静。
即使是已为人妇人母,这个女人依旧不失童真娇颜。
步莲华止不住一股莫名情愫,轻缓移步接近她。
久远的记忆自尘封的心底恣意蔓延,一粒种子好像绽出一朵花儿。
似乎仍有着浓浓的不确定,她的指尖眼看便要触到她的手,她呐呐开口:“夫人?”
声如蚊蚋,她并未醒来。
倒是从外面取了满怀药材的紫儿,一进来便看见药炉上的汤药不断沸腾,有些惊道:“哎呀,夫人怎么睡过去了?”
说罢,紫儿手忙脚乱地去扑那溢出来的黑色汤汁。
这一唤,将浅眠的玉笙烟唤醒了。
步莲华飞快地撤回手指,心跳得怦怦。
被吵醒的女人有片刻的失神,大大的眼中不复平日的纯黑,在阳光下显现出好看的淡淡琥珀色,好像那倾泻一地的碎金阳光,都被她吸入眼中。
“你来了,坐吧。”
玉笙烟并未起身,斜倚着一方矮塌,举手投足间,有一种特殊的娇
媚。
她真的好看呀,步莲华看得都有些忘情了。
细眉一挑,榻上的女人看她穿得甚是单薄,不由得抓
住她的手,握在自己掌心暖着,口中嗔道:“这孩子,穿得这样少,身子骨本就弱,伤还未好,这不是乱来么……”
纵是再美貌女子,也摆脱不了啰嗦和念叨。
步莲华怔怔地任由身畔的女人握住自己冰凉的手,再次失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