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诸事不顺,李大善人的气色,较之往常,也显得不那么红润,整个人似乎变得恹恹,有气无力的样子。
大多数时候,他都坐在那张描金的大椅子上,随手一搭,呆呆地看着窗外。
而在他的身边,那个神秘的黑袍人仍是不时地出现,然后又飞快地消失。九道山庄里的人,大多知道他的存在,但是对于他的身份来历,却完全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只是完全已经习惯了这个人的存在,任谁都不会觉得他的出现是一件蹊跷的事情。
这个人就如同李大善人的左膀和右臂,严格地执行着他的每一个命令,忠心耿耿。
没有人猜得到,这个沉默的好比哑巴一样,而且完全看不出年龄的男子,才是这座山庄的真正主人,才是真正的李步蟾。
此时此刻,他站在假的李大善人的身边,垂手而立。
十几个同样身着黑袍的男人,跪在李大善人面前的空地上,分成四列。
“跑了就跑了吧。反正,就那两个老不死的,任他们两个连偷带抢,又能拿走多少金子?呵呵,不用担心,反正他们是不会把这个秘密说出去的,除非他们有把握,能够找到一下子就把我九道山庄彻底铲除的大人物,否则老东西舍不得让别人也来捡便宜!”
李大善人喘着粗气,虽说嘴里说着不生气的话,但白皙的脸还是瞬间就涨红了,搭在扶手上的手也重重地拍了两下,显示了他此刻的真实情绪。
为首的一个黑袍人,拱着双手,唯唯诺诺地应着,额头上已经冒出来了一层冷汗。
“是是是,庄主教训的是……那两个老不死的,即便偷拿了金子,也不见得有命享福。若是出了山庄的地界,稍微露白,怕是也要被土匪强盗盯上,让他们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其他人全都不敢作声,低着头,沉默地跪在地上。
最后一排,同样跪着一个高大的男人,他的黑袍也是从头遮到脚,因为低着头,所以无人能够看清他的面容,只觉得他的脸色灰蒙蒙的,如果再仔细看,就会发现,那是泥土的颜色——这便是杀了那个黑袍人,又伪装成他,混进九道山庄的熊琱,他担心被人认出,索性沾着那死人的血,又混了点儿泥,在脸上抹了几把。
此时此刻,听着李大善人和黑袍人小头目的对话,熊琱把事情摸了个七七八八。
原来,那算生死和白高兴是从九道山庄逃走的,临走之前,两个人发现了山庄地下金矿的秘密,并且趁机偷走了一些金条。
白高兴一直疯疯癫癫的,他说山庄里闹鬼,又声称自己见过吐着红舌头的白衣女鬼,说得绘声绘色,着实吓坏了不少人。从那以后,众人就把他当成个疯子,对他的话浑不在意。不料,算生死阅人无数,他竟然和白高兴暗中打成了一片,并且二人合力,还找到了金矿的一个出口。
山庄之内,有无数的金矿出口,主要是用来运金条的。
熊琱和上官岚走的那一个,只是规模最大的一个,却不是唯一的一个。其余的出口,规模都更小,位置也更为隐秘,输送出来的金条也都是以比较小块的居多,每次数量也相对较少。
李大善人是个很有算计的人,山庄脚下拥有一座天然金矿,每天都有无数的奴隶开采着大量的金砂,经过剔除杂质,熔炼,模具成型等一道道复杂的工序,最终成为货真价实的金条。而这些金条,按照李大善人的吩咐,都被做成大小不等,重量不同的一块块,那些小的金条,就从小的出口送出去,相应的,看守出口的人也少很多。
因此,算生死和白高兴秘密地联手,两人果然一击即中,一鼓作气,杀了四个出口守卫,成功地抢下了五十块小金条。
没有人知道,他们把那些小金条藏在了哪里。
大家唯一知道的是,李大善人得知这个消息以后,雷霆震怒,派了十数个黑袍人去击杀这两个叛徒。
但是,由此一来,山庄之内确有金矿的事情,也从侧面得到了证实——其实,早在白高兴之前,就有人私下里传着这个谣言。毕竟,能够在这里站住脚的人,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们一边享用着李大善人的善心善举,在此躲避着仇家的追杀,一边又忍不住内心蠢蠢欲动的渴望,想要继续烧杀抢掠,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
所以,关于九道山庄里藏有金矿的秘密,其实并不是白高兴最先发现的。只不过,他和算生死是第一个敢鼓起勇气,打李大善人主意的人。
“少在那里放屁!十几个人出去,连个疯子连个老头都抓不回来!我是怕你们死的太难看,所以才叫人召你们回来!”
李大善人并没有因为那小头目的话而表现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宽慰,他声音更添一丝暴怒,大声喝道。
小头目吓得一颤,他原本还想汇报给李大善人,他的手下好像死了一个,因为当他带着几个人围剿白高兴的时候,余光中似乎看见,有个人忽然冒出来,把他的一个手下给砍倒了。不过,等到刚才清点人数的时候,他却并没有发觉少人。看来,是他眼花,一时看错了吧。
见李大善人发火,他更不敢提这件事,索性就把这件事咽回肚子里吧,继续装傻充愣,能活着就好。
“一群废物!要你们何用!老弱病残居然都对付不了了!滚下去!每个人罚俸半个月!都把嘴巴闭严实了!要是让我听见,山庄里传出什么我不乐意听的话,我就把你们丢进池子里喂鳄鱼!”
李大善人大声骂道,伸手一指后方,众人不禁战战兢兢,全都变了脸色。
后院新挖了一方池塘不久,只可惜里面没有鱼也没有虾,倒是有一对凶恶无比的鳄鱼。也不知道李大善人是从哪里搞回来的,弄回这两条鳄鱼之后,他便让赵瘸子和刘哑巴一起照看它们,每天按时三顿饭,喂活鱼活虾。
有的时候,山庄里有人犯了大错,李大善人便叫瘸子和哑巴把那犯错的人剥光了衣服,直接往池塘里一丢。人还在半空中,两条鳄鱼就早早地伸长了脖子,相互撕咬着,把活人撕咬成两半,铺天盖地的血雨,甚至能够染红池里的水。
小头目“有幸”曾亲眼目睹过一次这样的死刑,此刻,一听这话,他吓得腿肚子都在打颤。
一听李大善人说滚,小头目立即带着手下人快步离开,一秒钟也不敢多做耽搁,生怕他忽然改了主意,要拿自己去喂鳄鱼。
眼见着一屋子的人,瞬间走了个干净,坐在椅子上的李大善人瞬间瘫软下来。
他脸上的红晕,一寸寸地褪下去,又恢复了平时的惨白。
见周围无人,李大善人喘着粗气,呼噜呼噜的,像是一条无力的老狗一样。他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地开口问道:“药,药,给我药……我好困呐,我要吃药……”
见身边的那个黑袍人没有任何反应,他的眼睛里很快流露出一抹凶色,但马上,那抹凶色顿时又转化为一种哀怨的神色,他翕动着嘴唇,哀求道:“求你了,快给我吧,你看刚才我都是按照你说的那样,一个字不差地都说完了……”
身为傀儡,他又可笑,又可怜,又可恨,而且还被李步蟾下了药,只要八个时辰不服药,就会浑身无力,像是一只软脚虾似的,提不起一点点的力气。
就像现在,他还要求着他!
真正的李步蟾轻轻走过来,手腕向上一翻,原本空空如也的手心上,赫然多了一颗洁白芳香的药丸。
傀儡李步蟾立即恶狼一样扑过去,张着大嘴,用手抓着那药丸,吞入口中。
很快,他的脸上露出了愉悦的笑容,闭上眼睛,慢慢地,他从椅子上一点点地滑下来,靠在地上,好像已经进入了浑然忘我的境界。
黑袍人瞥了他一眼,眼中显出明显的厌恶。
缓缓地抬起头,他看向门口的方向,自言自语道:“你看到没有?”
稀泥一样倒在地上的男人嘴角含笑,迷迷蒙蒙地接口道:“看到什么?”
“他回来了,跪在最后一排的那个,一直低着头,没抬起过,走的时候迈步也很快。呵呵,别人或许瞒得过,但是我……”
黑袍人转过来,面向着李大善人,微微抬起下颌,脸上的表情是倨傲的。
“但是我是瞒不过的。因为我有一双老鹰一样的眼睛。老鹰飞在天上,就算鱼躲在水里,也逃不过老鹰的眼睛和爪子,你懂吗?”
他得意地说道。
半晌,没有得到回应,他低下头一看,发现那稀泥一般的男人,竟然已经睡着了。
黑袍人抿紧嘴唇,面罩冰霜,快步离开了房间。
他已经厌恶透了当一个影子人,偏偏,赵岚一直不许他以真面目示人,只能一直以守卫的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熊琱怎么又回来了?!
难道……他真的还想报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