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心爱宠妃颇为幼稚的问话,被塞了一嘴葡萄的赵渊哭笑不得,咽了下去,这才低头看向怀里的女子。
他伸手,轻抚着她光亮柔顺的长发,爱不释手似的。
白宸不开口,只是抿着唇浅笑。
赵岚啊赵岚,可真有你的,不愧是云雅的女儿,居然率先向皇后发难,可见你也是早就不甘寂寞,想要掀起这后宫的血雨腥风了。
许久之后,赵渊才叹气,哑声道:“那是朕的第一个女儿,她出生的第二天,便被封为了‘德音长公主’。朕在书房,翻遍了古书,最后在《诗经》里翻到了这一句——‘彼美孟姜,德音不忘’。你可知朕当时有多高兴……”
白宸佯装不解,一咕噜爬起,好奇道:“奇怪,那你怎么又把这位公主给打到冷宫了?拾云殿又是哪里,怎么我身边的奴才们从来没说过,也没带我去玩过?”
她平素说话便是如此,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即便是面对皇帝。
赵渊无奈地摇摇头,似乎不想再多说这个话题。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个谣言,被他刻意忘却了的公主赵岚,似乎再一次深植在了皇帝的脑海之中。
他甚至感到好奇,多年不见,自己和云雅的女儿已经长成什么样子了,可会像她的母妃那般,出落得楚楚动人?
还是说,真的像那些宫人们私下说的那样,她已经容颜尽毁,形如鬼魅,形状可怖?
很快,赵渊就打消了第二个想法。
他派出去的人见过赵岚,虽然她一直佩戴着人皮面具,扮作上官岚。可是,据那人回禀,公主身形纤细修长,声音清丽婉转,面具下的皮肤平整细腻,绝不像是有疾在身。
这么一想,赵渊的心中更加翻腾起来。
“你不说罢了。等我改天,也去会会那个公主。不过,我的宫里倒是无比的干净,她绝对不会再发烧了。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忽然高烧好几天,还说梦话?不是被人吓到,就是被什么东西沾到了。之前不也有人说我是狐狸精吗?可你跟我在一起这么久,不也没事?真是挨说的没事,说人的倒是自己先摘不清了呢。”
宸妃咬着手指,一双美目滴溜溜转着,趁机把此事彻底落实在许皇后的身上。
她当然知道,自己刚进宫的时候,是谁在散布谣言。
即便再宠爱宸妃,但此事重大,牵连甚多,而且又涉及到鬼怪巫蛊之说,所以,赵渊也不由得立即板起了脸色,低低斥道:“宸儿,不许胡说!这件事尚未有定论,任何人都不许再讨论!来人,传朕的口谕,后宫之人,再也不许议论这件事,也不许怀疑这个怀疑那个,如有违者,杖毙!”
他一说完,太监立刻领旨,立即前往各宫各殿,逐一传达陛下的口谕去了。
见赵渊这么一说,白宸一扭身,抬腿便走出了御书房。
难得的,平时对她百般宠爱的赵渊居然没有唤住她,宸妃在门口故意耽搁了几秒,身后也没有任何的宫女太监追上来。
她转了转眼睛,立即明白了什么。
叫上身后的贴身宫女,宸妃东转西转,确定身后无人跟着,这才悄悄前往拾云殿。
虽然采苓平素里鲜少在后宫中走动,也不同其他宫殿里当值的宫女太监私下交好,但是,当她看见站在自己面前的白衣女子时,还是立即反应过来,这位就是宠冠六宫的宸妃。
更何况,这个宸妃,和她的旧主云雅,还有着九成的相似。
所以,当跪下来之后,采苓甚至禁不住全身轻颤,她有一种错觉,好像云贵妃又回来了一样。
“起来吧,我找你家主子,起来了吗,还是在床上躺着呐?”
宸妃转了转手指上的扳指,又吹了口气,慢悠悠说道。
然后,她不等采苓回答,径直朝里面走了进去。
赵岚已经起身了,正坐在铜镜面前,自己梳理着长发。透过面前的镜子,她看见一个白衣女子走了进来,不禁一怔。
两个月前,她还见过他,不过那个时候,他穿着一身血红的斗篷,头压得低低的,又刻意把嗓音弄得不男不女。
而此刻,眼前这个则是不折不扣的温柔女子了。
看来,他已经将极阴涅槃九瓣莲花的功效吸收到了极致,可以做到将性别转换到随心所欲的地步。
“嘻嘻,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
宸妃走过来,毫不客气地倒在赵岚手边的那张矮榻上,伸出纤纤玉指,将她放在一边的一本书捏起来,瞧了几眼。
“呦,在看治国之道啊,看不出来嘛。”
赵岚笑了笑,转过来朝着宸妃,细细打量着她。
果然,已经和母妃很像了呢,只可惜,他到底曾是一个男人,眼神上偶尔也会闪过一丝阳刚,和真正的女人不太一样。
“我原本还担心,前辈经常出宫,会引来祸端。但见你现在的荣宠如此隆重,便知道是自己多虑了。”
赵岚微微颔首,果然,赵渊已经被迷得晕头转向了,竟然动了废后的心思。
“呵呵,你也不差啊,很快就要翻身了。我刚从御书房那里过来,他气坏了,嘴上不说,但是我看得出来。所以,我今天过来,就是为了帮你。”
宸妃把手里的书扔到一边,笑着抿嘴。
御书房,看来,父皇还真的非常信任她,已经将她带在身边了,处理政务,批奏折之类的想必也没有防备着她,此事甚好。
“还是为了废后的事情吗?”
赵岚淡淡,让人送茶上来。
“粗茶一杯,不要嫌弃。”
她站起身,亲手把茶杯递到宸妃的手中。
宸妃接过来,满不在乎地喝了一口,“据说我宫里的茶很好,她们都眼馋得要死,可我没觉得喝进嘴里有什么不同。改天我就去煮上一锅茶叶蛋,叫她们心疼而死。”
赵岚失笑,没再说什么。
宸妃在拾云殿里没有停留太久,一刻钟后,便带着贴身宫女无声息地离开,没有人知道她一个正得宠的妃子,居然主动来探望一个早已没有任何势力的公主。
*****
夜深,御书房。
赵渊正在看着最新呈上来的奏折,他看得很快,只可惜,手边没阅的奏折还是堆得如同小山一般高。
他越看,眉头皱得越紧,手边放置着的朱笔,也迟迟不愿意提起来。
“宸妃呢?怎么还不来?”
几个月来,每晚上,宸妃都会来此陪伴着他,批奏折,看书,赵渊几乎已经习惯了她的存在。
而今晚,晚膳过后,便一直没有见到宸妃,赵渊不禁大声问道。
守在门外的太监立刻小跑着进来,回复道:“启禀陛下,刚宸妃差人来说了,娘娘身上不爽利,今儿就不来伴驾了。”
赵渊猛地一抬头,目光炯炯道:“不爽利?可找御医瞧过了?”
太监笑道:“娘娘只是最近累着了,歇歇就无碍了。陛下,要不要老奴把其他几位娘娘的牌子拿来,您看一下,今夜是召哪位娘娘……”
赵渊闻言,竟有些尴尬,毕竟,他连日来同宸妃夜夜好眠,却不料她竟因为承恩太多而小有微恙。
“不必了。朕看折子。下去吧。”
他连忙摆摆手,重新低下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赵渊手边的奏折终于看了个七七八八。
也不怪他烦心,这上百本奏折里,翻来覆去,颠来倒去,说的都是同一件事,那就是废后。
朝中大臣意见分为两派,有支持废后的,也有反对废后的。
双方各有领头的臣子,背后也各有门阀世家作为靠山,朝堂之上,各自有理有据,针尖对麦芒,朝堂之下,文采斐然,洋洋洒洒,动辄便是上千字的折子。
废后,废了之后,就得立后。
至于立谁,众人自然心知肚明,当然是最受宠的那一个。
赵渊想要废后,并不是一时色
欲迷心,他有他的考虑。初登基之时,他根基尚浅,需要许皇后的娘家来支撑自己,借他们的手除去朝中的一些异心臣子。
但是这些年来,许家的人已经渐渐地渗透到了朝廷的各处,赵渊的皇位也坐得稳牢,他便开始想要收回许家的诸多特权,以此来加强皇权,以免被外戚干涉过多,掣肘难做。
废掉许皇后,不过是给许家一个下马威而已。
许家的门生众多,此次废后危机之下,众人纷纷上书纳谏,便是手边这些了。
赵渊不禁有些犯愁,还有些犯困,晚膳只吃了几口,甚至又有些饿得慌。
他刚要喊人拿些点心宵夜来,忽然,从不远处传来一阵叮当环佩的声音来。赵渊抬起头定睛一看,只见一个婀娜少女正朝着自己走来,手中还捧着一个黑色的茶盘,正中央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食物。
“你是……”
他正迷惑不解着,那少女已经走得近了,可她并不下跪,只是站定,向他勾唇一笑。
赵渊忍不住从龙椅上慢慢地站起,上半身前倾,似乎想要把她看得更清楚一些。
少女的嘴唇微张,声音如出谷黄莺一般婉转动听。
“父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