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走到门口,就看见从经理到泊车小弟站成一排,手足无措地盯着前面的两个人。
芈闲鹤疯了似的在泥水里吼着,听不懂他到底在喊些什么,细细分辨,似乎里面还裹着自己的名字,步莲华微微皱了眉。
陈丹然试图抓住她,但是力气太小,一个不妨,反被芈闲鹤拖进泥水里,打了个滚儿。
她怒了,索性将脏兮兮的薄风衣脱了,跟他在雨水里厮杀起来。
“他疯了么?嗯?”
步莲华喃喃道,不知道在问着谁。
“我现在,可怜他。”
身边的云翳忽然冒出这么一句,便再不说话,只是眼角似乎有水光。
这么多年的友情,他自然心疼,原本要做一生一世的哥儿们,难道真的就这么散了?!
摇摇头,步莲华抓紧云翳的一只手,刚要走开,芈闲鹤已经浑身是水,衬衫也看不出本来颜色,大步迈了过来。
脚下带动起无数水花,芈闲鹤走得摇摇摆摆,呼吸粗重,他手上都是泥水,一把攫住步莲华纤细的手腕。
“我只最后问你一遍,跟不跟我走……”
不等步莲华回答他,云翳已经截断他,低声喝道:“芈闲鹤,你别太过分!”
哪知道,芈闲鹤只是掀起眼睛,斜斜睨了他一眼,冷笑着鄙夷道:“云翳,我真是瞎了我的眼!居然和你做了这么多年的哥儿们!”
云翳嘴角动了动,终是什么都没说。
哪知道,芈闲鹤不依不饶道:“今天我就来问问你,你到底是真的爱这个女人,还是,因为你知道我爱她,所以,拼了命也要占有她?!嗯?你敢说实话么?”
“小时候踢球,你明明是做前锋的料子,可是因为我是踢后腰的,所以一起踢球时,你一定也要踢后腰,为了在同一位置上,挫挫我的锐气。后来高考,你明明要出国学医,可是听了我留在国内,你就改了志愿,非要进京,为的不也是离我近一些,好方便老头子们作比较么?怎么,云翳,赢了我,叫你的人生很有快感,是不是?因为你爸当年没有比过我爸,所以你赢了我,就能替你们云家挣回一分面子?”
难以想象,癫狂的男人,居然能说出这么一大串逻辑缜密的话来。
他的眼睛里冒着细小的光,虽细小,却也足以将步莲华给燃烧掉。
她从来也不知道,两个人竟然有这么深的“渊源”。
云翳被他问的一愣,半晌没有回答,只是凝视着他的眼睛越来越暗,里面酝酿着可怕的风暴。
忽然,他一个转身,将云一一交到一个面容清秀的服务生怀里,再转身的时候,表情已经如同天气一般阴冷了。
“是很有快感。芈闲鹤,你是命运的宠儿,所以,你以为所有人都欠你,你以为自己的所有一切都理所当然!可事实上,你不配!”
上前一步,他用力拽起芈闲鹤的领子,逼近他。
“我从来不比你差,你听好了!你以为自己能给她的,我一样能给!”
云翳的脸上,分明有着强烈的愤慨。
哪知道,芈闲鹤也不挣扎,只是脸被他勒得越来越红,咧嘴笑道:“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你说啊,你心虚不敢说么……咳咳……”
云翳的手上用力,骨节泛起可怖的青色,他下了狠手,因为被狠狠地戳中了心底最隐秘最柔软最不想被人知道的地方。
是的,他那天,是算计着她一定会在自己的小店里。其实,一个月三十天,步莲华在自己的咖啡店里,绝对不会超过三天。
而室友们联谊的地点,也是云翳“不经意”提供给室友的,说是那家店在网上的口碑不错,价位低廉,环境清幽。
那是一场爱情,有预谋的,爱情。
始于一张小小的钱夹照,那是当年芈闲鹤去西北玩的时候,不经意掉落的钱包,被他捡起来。
陈奕迅曾唱到:你的背包,对我沉重的审判,借了东西为什么不还。
他是捡了东西,便再也不想还。
此时此刻,他的脸色几遍,反观芈闲鹤,却是笑得愈发自得,不顾自己脸色已经红得发紫,呼吸艰难还是在笑。
云翳不敢出声,因为这一点上他确实不光彩,他是真的爱身边这个女人,却不能大声否认,他的爱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算计!
因为恐惧,他竟然不敢转过头来,去看步莲华的反应。
她,最恨欺骗,而且,她向来就不愿意也不需要隐忍,不是么。
“我冷,云翳,我们回家吧。”
一片安静中,响起女人弱弱的声音来,她的声音比照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如果硬要说不同,那就是因为冷而在微微颤抖。
她看了两个男人一眼,缓缓地低下头,走下了台阶,向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背影是那么纤细,却挺得很直。
云翳一下子就再也没有和芈闲鹤斗气的想法了,他只是知道,他的女人在给自己一个台阶,绝口不提,绝口不问。
他想哭。
用力松开手,他推了他一把,看着芈闲鹤含着胜利的笑容,踉跄着退后,站稳。
步莲华略显疲惫地上了车,坐稳后便用手支着疼痛不堪的脑袋。
云翳从车后面取来一架很小的儿童车用座椅,把一一放在后座,固定好,又盖上薄毯子。
坐在驾驶位上,他看着步莲华闭着眼,悉心地也帮她系好安全带,捋顺她腮边的乱发,这才发动车子。
路过减速带的时候,云翳控制好车速,从后视镜里看了看路。
一辆白色的车,忽然毫无预兆地斜刺里冲过来,速度快得惊人!
云翳的手心一下子泌出了冷汗,压着嗓子吼出来:“坐好!”
试图改变车的方向,然而这辆白车,速度太快了,几乎是笔直地就冲了过来!
云翳下意识地歪过身子,想要护住脸色煞白的步莲华,车身剧烈地一颤,白车的车头,已经狠狠地挤入了他们车的中间部位,凹进去一大块。
云翳终于明白过来,这车想叫自己停下来。
果然,他一抬头,就看见芈闲鹤的脸,隐在玻璃后,“温和”地冲他笑着。
云翳的胳膊刚一动,就传来揪心的疼,刚才撞在了方向盘上,似乎是骨折了。
“云翳!”
步莲华完全清醒了,看云翳没事,吓得松开安全带就弯着身子看后面的一一。
一一很好,眨着黑色宝石一样的大眼睛,瞪着步莲华。
“你别动,我先下车抱一一,然后再打电话报警!”
步莲华沉声,开了车门,脚刚一着地,腰上就被一股大力搂住,她愤怒地回头,果然是芈闲鹤。
“疯子!你松手!”
她一脚踩上他的鞋,任凭高跟鞋砸在他的脚面上,他吃痛,一松手,眼看她要跑,半拖半拽地将她抱起,拖向自己的车。
他的车尚好,只是车头有些凹陷,将她飞快地锁到车后面,芈闲鹤飞快地发动起车子。
步莲华疯狂地拍打着车门,无奈锁得死死的,见没办法开车门,她还是扑到芈闲鹤身上打他。
她的力量不足以撼动他分毫,却把自己弄得筋疲力尽。
窗外的景物一闪而过,这是个陌生的城市,她不认识路,也不认识人,她不知道自己要被带到哪里去。
她开始哭,咒骂着他,恨不得他去死。
芈闲鹤只是笑,一句话也没有说,看着镜中的她,哭累了,慢慢蜷缩成一团。
车速一如既往的快,他看向汽油表,皱眉,这车该加油了,他忘记了,看向导航仪,前面几公里处,似乎有加油站。
正在哭的步莲华,忽然止住了声音,她抬起头,闻了闻味道。
古怪的味道,虽然她一直在哭,鼻子很堵,可也闻到了一股味儿。
“芈闲鹤,停车!停车!油箱漏油了!”
脑子里灵光一闪,无数电影里演的爆破场面将步莲华吓得一个激灵,她坐起来,猛拍着芈闲鹤的后背。
“怎么,你怕死?还是怕和我一起死?”
他慢悠悠地开口,也不停下,只是减慢了车速,手悄悄按了一下控制钮。
“我不要死,谁也别死……你停下,你停下什么都好说……”
步莲华吓坏了,她不懂车,然而女人对于未知的恐惧总是格外敏感,车身已经有些颠簸了。
“我小时候,看那些武侠片儿,特别羡慕那些殉情的苦命鸳鸯……”
芈闲鹤歪着头,开始回忆小时候的那些记忆片段,其实,他也分不清,那些是不是他的记忆。
他身边的人,都说他有次在国外开车撞车了,从那以后,就有些失忆了似的。
可他知道,不是那样的。
最近一个月,他停了医生给他开的药,偷偷将其带出去,找人验了验。
真相却是,那些是叫人思维混乱的一些制剂,量很少,虽然不足以令人精神失常,却也渐渐地记不太清过去的事情。
他拼命回想,却再也凑不齐过往的事情。
但他知道,他有爱人,心爱之人。
“步莲华,我想带你走……”
他迷蒙了双眼,干枯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男人哭的时候,居然是这么的惊心动魄。
步莲华傻了,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她要跟着他死么?
车开始左右摇动起来,速度时快时慢,突然冲出了原来的道,偏离了这一侧,眼看着就要撞向路中间的隔离带了!
“不要……”
步莲华尖叫,就听见芈闲鹤沉声喊了一句。
“现在,我改变主意了,你、给我、滚蛋!”
说完,他微微站起来,手往后面伸,一下就拉开了车门,用力推了一把惊慌失措的步莲华。
肩膀剧痛,猝不及防的女人,被他一把推下了车。
就看这车,摇晃着,一头撞了上去。
“芈闲鹤!下车!”
步莲华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下,一回头,她大叫起来!
白色的车,就在她面前,爆炸!
爆炸!
她想要冲上去,然而那股可怕的力量却叫她无法靠前,她只看见,芈闲鹤似乎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眼前便是一片火光。
“你活着,我跟你走……”
她声嘶力竭地喊出来,然后浑身脱力,眼前一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