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儿转身从一个不为人注意,默默如野草般生存的普通女子,转眼变成了定安公主,王太后怕夜长梦多,直到暖儿大婚的前一天,才让蓝凌玉等一众嫔妃前去道贺。
蓝凌玉借口自己身子不舒服,没有去得那么早,直到所有的嫔妃们几乎都撤出了长信宫,她才带着礼物姗姗来迟。
昏黄的夜色之下,暖儿的脸显得异常的苍白,而一旁随侍的嬷嬷却要为她画上艳红的姻脂,灯下更显得暖儿像个假人一般,虽然有光彩,却毫无生命力。
“暖儿!”蓝凌玉走上前去握住她的手,冰凉冰凉的,蓝凌玉心里又是一阵心疼,虽然她与暖儿的交集并不多,从前多数都是为她所胁迫,但是经历了这些事情以后,蓝凌玉是打心里疼惜这个心比金坚,命却如纸般薄的女子。
“玉儿,你的手真暖,这长信宫实在是冷得很。”口气轻轻淡淡,完全听不出任何感情的波动,似乎在述说着天气或者寻常的草木一般。
“这里是冷的,整个宫里都是冷的,但为什么你要再回到这里,你本可以过自由的生活!”
蓝凌玉把一直搁在心里的疑问提了出来。
暖儿叹了口气,然后说道:“你没有失去过,永远不知道失去是什么滋味,我不想再失去,所以才会这样做。”
“失去什么?你会有害怕失去的东西?”
暖儿摇摇头,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已晚,当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没有人可以再将事实改变。
“暖儿?”蓝凌玉轻轻地摇了摇她的手。
“玉儿,时候不早了,这长信宫的冷寒对你的身子不好,你还是回去吧。”
蓝凌玉欲言又止,暖儿似乎是在保护着什么人,不受到王太后的伤害,便既然她不肯说,自己纵然是问了也不过是白问。
她抬起步子,向长信宫外走去,不知为什么,她的心里始终如同压着一块大石。
暖儿出嫁的那一天,空中始终压着积云,蓝凌玉一大早便起身,准备去前殿一同观礼。换衣物的时候,就看见郁屏的脸色有些不对,蓝凌玉心细,知道郁屏是个沉稳性子,有大事发生从来不会乱嚷嚷,于是问道:“怎么了?你脸色这么难看?”
“翁主……您是不是将那哑药挪了地方放了?”
“没有,我一直放在贴身的小衣里。”蓝凌玉让郁屏给自己的贴身小衣都缝上口袋,好放些私密的东西,不过她昨天夜里回来并没有换小衣,因为天气冷的缘故,她也没有以前洗澡那样勤,所以直到早上,郁屏才拿着新的小衣给她换上。
“奴婢今天早上将您换下的小衣仔细检查了三遍,都没有找到那药。”
“……”蓝凌主的脑袋一下子炸了,昨天,一定是昨天被暖儿将药偷去了,虽然药是放在小衣里的,但是暖儿的手法向来高明,连刘骜身边的侍卫都几乎不能近了她的身,更何况她要拿走蓝凌玉藏于衣物里的药。
“快,快去,去找赵公公。”蓝凌玉虽然情急,但是却知道暖儿此时并没有大碍,不然的话,宫里早就敲起丧钟了。
不过时间已经紧迫,那药使用少量可以使人变哑,如果使用的剂量大了,便会让人的心脏麻痹,看上去如同患了心病一样,根本看不出中毒的迹象,蓝凌玉明白暖儿是想留个清白之身。
郁屏早就一溜烟地吩咐着外面的小太监去通知赵允福。
蓝凌玉只草草披了件外袍,便往凌霄宫里来了。
时间尚早,刘骜因为定安公主的大婚,宣布可以三天不早朝,其实他的早朝现在也已经形同虚设,只是做面子功夫,蓝凌玉到的这会,天还没有亮透,宫里一片灰蒙蒙的肃静,楼台宫阁被染上了一层不祥的晨光。
蓝凌玉带着郁屏跟展颜走到殿外,赵允福一早得到消息,便将此事禀告了刘骜。这时候,刘骜已经起身,只是赵飞燕还在宫内,衣不敝体地卧在床榻之上。
蓝凌玉刚进去,感受到一室春色旖旎的气息,不自然地皱了下眉头。她心里想的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她也知道,对一个身睡觉高位的人发生感情会是什么样的后果,所以她一早打定主意,这辈子,只要还活在宫里,就算刘骜说得天花乱坠,她也不会将心迹告诉给他。
刘骜懒懒地对赵飞燕说道:“飞燕,你先回去,过会再来。”
赵飞燕不情愿的起身,看了一眼蓝凌玉,而蓝凌主,自始至终都是垂着双目。
“臣妾告退。”赵飞燕将衣衫随意一穿便出了凌霄殿。
“玉儿,你不要着急。”
“我怎么能不着急,这是人命关天的事情。”
“你想想,暖儿寻死是迟早的事情,这也不是你我可以拦得下的,但她是个有自持的人,相信不会给任何人带来麻烦。”
“我不是怕她带来麻烦,我是不想让她死。”
刘骜苦笑了一下,事情到现在,似乎在他的掌握之中,又似乎都出乎他的意料。
“那你又能做什么?”刘骜淡淡地问道。
蓝凌玉愣住了,是啊,她又能做什么,这么多年,她始终没能保护得了任何人,连她自己都是挣扎在王太后的手里,拼了命也不过是自保。都说她冰雪聪明,说她会谋善策,可是到头来,她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人一个又一个地死去。
呆了半晌,她感脸上痒痒的,刘骜伸过手来,温热的手掌覆在她小小的脸上,蓝凌主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刘骜像哄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一样,“若是不开心,便出宫吧,再也不要回到宫里来。”
“出宫?”蓝凌玉抬起头来看着刘骜,他的一双凤眼里看不到任何的波澜。
这是什么意思?蓝凌玉心里又感到一丝苦涩爬了上来,刘骜陪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终于是要将自己放逐了,也是,他是天子,纵然再有耐性,对她也算不薄了。
她后宫里面充斥着这么多的美女,个个都是望穿秋水地盼着他,他又何必为了自己放弃满园春色。
“皇上,时辰到了,该去前殿了!”赵允福进来躬身道。
“知道了!”刘骜换上龙袍,又恢复了往日的飒爽姿态。
蓝凌玉抬起头来,以仰望的姿态看着眼前这个早就已经变成挺拔成熟的男人,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
“玉儿,我会安排好一切,你放心!”刘骜柔声说道。
蓝凌玉这次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在几近透明的肌肤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刘骜止住了想要捧起那小片阴影亲吻的冲动,清了清嗓子,出了殿。
无论下面如何暗流涌动,表面上的朝廷永远是一派祥和庄重的模样,暖儿的大婚办得十分风光气派。只是蓝凌玉却始终如同踩在云絮上一般,又如同被浸在深深地水底,看着水面上一切不真实的景物。
一切过程都进行得顺顺利利,并未听到任何的异常。蓝凌玉稍稍安下些心来,也许王太后真的体恤这个失散多年的女儿,给她真的寻觅了一个好郎君,也说不定。
当天晚上,蓝凌玉回到暖香阁的时候,浑身像是散了架子般。一头扎在床榻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睡梦中,她听到一片哭喊声,一片叫嚷声,四处火光闪动,蓝凌玉不安地翻了个身,睁开了眼睛才发现这并不是在做梦。
郁屏跪在她的床榻前,低低地垂润道:“翁主,皇上他……”
蓝凌玉睡眼朦胧地起身道:“皇上怎么了?”
“皇上,薨了!”
蓝凌玉呆了一会,死了?怎么可能?白天还见他活蹦乱跳地说要为自己安排出宫的一切,怎么说没就没?
“翁主,翁主,您不要吓奴婢呀,您说句话!”郁屏见蓝凌玉发呆,吓坏了,赶快上前来摇她。
蓝凌玉听到有人唤她,再次回过神来,茫然地问道:“皇上……怎么没的?”
“听说是心痛病发!”
“他现在在哪里?”
郁屏抬起头看了看蓝凌玉,发现她虽然脸色苍白,但是言语却冷静正常,稍稍放了下心,她早就让展颜去煮了姜糖水,此时展颜端了水过来,蓝凌主接过来,将滚烫的姜水一口气喝下,嗓子立即如同被火烧般,但却刺得她大脑清醒了些。
“他在哪里?”
“被发现的时候,皇上正和……和……皇后在一起。”
蓝凌玉点点头,然后起身说道:“将我的宫装拿来,我要去送皇上最后一程。”
郁屏以最快的速度,为蓝凌玉换上宫装,蓝凌玉还梳了精致的堕马髻,画了明艳的桃花妆。
若不是有步辇,蓝凌玉恐怕早就支持不了去凌霄殿。
凌霄殿里面虽然十分拥挤,但相比之下,却是悄无声息,各路宫人都在忙碌着自己手里的事情,寝殿之上的床榻上,躺着刘骜的尸身。
其他的嫔妃们早就到了,此时正在小声嘤嘤地哭泣,蓝凌玉一身玄色绣红色团簇牡丹的宫装,在身着素服的嫔妃堆中显得格外扎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