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睡的那间客房正是她待在端木惟真府邸时养伤的房间,所以对那房间的摆设格外的熟悉,熟悉到闭着眼睛,都能准确的完成从推门入房爬上床扯过被子熊抱,到沾到枕头睡着,这一系列的动作,且花了不到五分钟。可惜的是睡到一半,却是因为鼻子被人捏住,呼吸困难醒了过来。
端木惟真坐在床头,方才是谁整她的可想而知。
“大人。”她抓着一头乱发坐起身,对着床的铜镜照出她离谱的模样,脑袋上左右两边的头发被她抓得凸了起来,就像是米老鼠。她忍俊不禁,笑了好一会儿才发现端木惟真根本没笑。
“很累么?我以为你精神充沛。不然怎么大半夜有觉不睡去闯别人宅子。”
她干笑,想转移话题,“我的腿好像又有些疼了,能不能帮我找大夫。”
端木惟真面无表情,“脚疼?飞檐走壁的时候怎么不疼?你好得倒也很快,之前还得拄着拐杖,一转眼就能跑能跳了。”
她知道躲不了,索性不说话了。而端木惟真也不骂了,只是盯着她,目不转睛的那种。那是一种铺天盖地的心理压力,间接有一种渲染的气氛好像就标注着你做错了,且是大错特错。
虽然她并没有觉得自己真的有那么错。
“你知道你自己错在哪么?”端木惟真问。
这问话越发的像是父与女了,纠正错误的父亲,和做错事的女儿。她敷衍的随便想了一个,“没听你的话。”
端木惟真道,“我今天看到屠逐日拿着一个透明的水玉去了大殿。”
那是白水晶球,这里的人觉得水晶透明如水,就喊水玉了。钱小修道,“我让哥带去的,赵绍意断腿是假,让他老实承认那是不可能的。那水晶球能聚焦,把它放在太阳底下只要对着纸张衣物干草这类易着的东西一直照,就会着火了。”
按她预想的就是让屠逐日当着众大臣的面以给赵绍意治病为由,将赵绍意宣上大殿后就要这水晶球对付他,等他右腿起火,看他忍不忍得住,还不在皇帝和众大臣面前现形。
端木惟真道,“你觉得所有的事都会按你预想的走是么?”
应该会吧,毕竟她让屠逐日打的名号是给赵绍意治病,如果赵德肃拒绝了,就会显出他有问题,毕竟世上那个父亲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有病能够痊愈的。何况那水晶球看着也不像危险的东西,若她不说,谁晓得屠逐日真正的用意是要用它在赵绍意的腿上点火。
“我可以告诉你,在屠逐日把水玉拿出来之前。赵大人已经主动站出来表示他儿子的腿经过大夫诊治已经能治好了,且还决定不再追究秦凡的事。”
钱小修有些讶异,还真是峰回路转,莫非赵德肃良心发现。不过想想也好,反正她做那么多就是希望赵德肃息事宁人,现在也算皆大欢喜。“那就好,不用我哥出头与赵家结怨。”
她若是听完他的话还觉得好,那才是真的好。“非但不会结怨,还会结亲了。”
钱小修听出了话中话,却是不明白他的意思,“结亲?”
“散朝了以后,赵大人就私下约了屠逐日要商量赵绍意和屠清雨的婚事。”
钱小修吃惊道,“赵绍意不是和工部侍郎的女儿有婚约么。”
“所以赵大人不是为儿子娶妻,而是纳妾,屠清雨做妾。”
她随后想到那也不过是赵家的一厢情愿,屠逐日绝不会让屠清雨做妾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屠家虽是辉煌不在了,但好歹也是名门名望也还在,赵家怎么样也不至于敢用强的。“我哥不会答应的。”
“屠逐日若是不答应,赵大人就要告屠清雨擅闯他的府邸,意图不轨。”
怎么可能呢,赵德肃应该不知道昨晚闯进他府邸的是她和屠清雨才对,不然他可以直接让人去屠家抓人,根本没必要询问下人有没有见过可疑的人。钱小修百思不得其解。
端木惟真道,“显然除了我,还有人知道你们去了赵府,你们连被人跟踪了都不知道,准备得可真充足。”
她奇怪道,“屠清雨会武功,耳力和眼力又好,被人跟踪不可能听不到。”
“如果是武功比她更高的呢?屠清雨是力气大,人人怕她的蛮力不表示她武功也是绝顶的高强。你忘记在樊城,她最后不是被蛮融制伏了么。”
钱小修懵了,也就是说螳螂捕蝉,她们被人黄雀在后了。还以为能将姓赵的一军,结果反倒是她们被玩弄在股掌里。“那大人你……”是不是意味着赵德肃暗中知道是端木惟真帮了她们。
端木惟真道,“别看蛮融那样,却是比你们可靠多了,他是真正的高手。既然回程时他没发现什么,就说明跟着你们的人应该走了。”而且值得注意的是,“赵大人言语里只提及屠清雨,对你则是只字不提。”
就不知道是赵德肃觉得她没有提及的必要,还是告密的人没有提及钱小修。
钱小修抚着额头,只想起在赵府时听到的那两个丫鬟讨论赵德肃教儿子如何圈养女人的事。赵绍意妻子都没娶就要纳妾,以他喜好美色的性子,屠清雨若是嫁给他,绝不会是他最后一个女人。
要她嫁进这样的家庭里,只怕她会气得宁可把赵绍意杀了再自杀。
端木惟真道,“我告诉过你不要去理这事,赵大人若单单只是个溺爱儿子到不惜要罪犯欺君也要出一口气的人,早就被人从大司徒这个位置上拉下来了。尤其他还和我爷爷一样是前朝的遗臣。”
“赵大人也是前朝遗臣?”
“你不是对朝中高官都有调查么?”
是有调查,但不可能面面俱到,又不是有互联网打个关键字连祖宗八代祖坟葬哪都能查出来。“他也是和丞相一样背叛了前朝的皇帝换来高官厚禄?”
端木惟真淡淡然,索性就让她知道,“有传言当初义军在攻入皇都之前,申屠皇帝就已经被毒死了,而下毒的人正是赵德肃。只是后来赵大人做了大司徒,开国的功臣又归隐的归隐,死的死。知道这传言的就越来越少了。”
钱小修额头飙出几滴冷汗,这背后的故事有些复杂。也就是表示她昨晚和一个有可能心狠手辣的谋杀了前朝皇帝的大臣近距离过了招么。
“你现在知道你错在哪了么?你以为自己清楚,其实你一无所知。还把你答应过姑父要保护的屠家扯了进来,接下来你要怎么收场?”
钱小修哑口无言,事情的发展超过了她的想象,她本来以为秦凡的事会在今天结束,然后她就能让云觞在台秀楼订酒菜庆祝他能逃过这场官非。她甚至连要帮秦凡点什么菜都想好了,现在才知道端木惟真骂她骂得对。
端木惟真道,“不要以为你运气总是这么好。”
这话悯之也和她说过。
她一直处理事情都处理得太过顺利,才会轻敌了吧。她赶紧套上鞋子,“我要回屠家。”
端木惟真拉住她,“你打算就这样走?”出去以后定会被人笑死。
她想起了她的米老鼠发型,赶紧把绑头发的红绳解了,手指把头发弄整齐了,“谢谢大人。”至少这场骂让她获益良多……
钱小修才要进屠家的大厅,迎面飞来好几匹绸缎差点没把她砸死。赵德肃道,“这些聘礼你若是不喜欢,我可以让人再送来。”
端木惟真下朝回来才和她说起这件婚事,赵德肃却是已经准备好聘礼送过来了,手脚也未免太快了点吧。
“你再送我就再扔,你送多少我扔多少。”屠清雨边骂还边把赵德肃带来的金银珠宝一块往外扔。
屠逐日道,“恕屠家不敢高攀,赵大人还是另选名门闺秀与令公子婚配吧。”
赵德肃道,“如若我就是打算要跟屠家结秦晋之好呢。我知道令妹舍不得你这哥哥,她日后嫁来赵家,反正两家住得不远,倒也能时常的走动。这总比有一日要在牢中抱头痛哭相见要好吧。”
端木凤慈听闻赵德肃来了,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了出来,“赵大人这话是要威胁谁呢?将军生前和大人同朝为官,虽说没有什么交情,但应该也没结下什么仇怨吧。”
赵德肃抱拳道,“正是因为我敬佩屠将军的为人,才想与他结亲家。丞相今日也说犬儿跟屠五小姐很是般配,婚事若是能说成,成亲之日定会来喝喜酒。夫人何不成全这桩喜事呢。”
端木凤慈眯起眼道,“你是拿我爹来压我么。怎么,欺我屠家没人能压制得了你了么!再怎么样,当今的皇后娘娘还是姓屠的。”
即便是端出屠弄影和屠花舞又有什么用,屠逐日身陷囹圄时她们都没有帮,朝中的大臣只要眼睛没瞎的都能看得明白,皇后娘娘对她的娘家压根不重视。
屠逐日道,“清雨年纪轻,做事难免冲动,若是得罪了大人,还请大人海量汪涵原谅她的不懂事。又何必用这样的手段,实在有欠光明和稳妥。”
赵德肃笑道,“深夜擅闯别人的家宅就是光明稳妥么?我从不知道治军严明的屠将军是这样教育子女的。她还顺手牵羊偷盗了我府里的财物。”
屠清雨听到自己被人诬陷,大声道,“胡说!”她只是和钱小修潜进赵府查那赵绍意,何时偷他家东西了。
赵德肃道,“昨夜我在我院中的假山附近饮酒,回过神就不见了一只夜光杯,不是你偷的是谁偷的。”
钱小修看到他眼底里闪过的精光,分明是在试探屠清雨是否是就是偷看他在假山里祭拜的那个人。
屠清雨才要骂他满嘴的胡说八道,他哪里是在饮酒,根本是偷偷摸摸也不知道在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你……”
钱小修大步进了厅里,上前一把拽住屠清雨的衣领,大声道,“屠清雨!快赔钱!”
屠清雨喝道,“我哪有欠你钱啊!”她现在气得想把赵家父子煎皮拆骨已经够烦了,她还要上来就是没头没尾的插上一脚。
钱小修拉袖子摆出要干架的架势,“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之前你来我店里,有个客人看你长得漂亮多瞄了你两眼,你火气上来就揍了他两拳。结果现在那人来跟我讨银子,说是在我店里出的意外,要我配他医药费,不然报官处理。你说怎么办吧。”
屠清雨只觉得莫名其妙,她什么时候在她店里打过人了。钱小修做了个口型,“快打椅子。”
屠清雨虽是不明还是照做了,一掌拍在椅子上,那完整的椅子瞬间就可怜的烂成了好几块。钱小修装作害怕的模样,松了手绕到赵德肃身后,“别以为你能一拳打掉一个男人的门牙我就怕你,我知道,过去在樊城跟你有婚约的男人都是被你打得不能传宗接代才退婚的。”
屠清雨跺脚,“你说什么!”
屠逐日反应最快,立马配合道,“你明明答应过不把事情说出去的,现在坏了她名声,以后谁还敢上门提亲。”
“我管谁是下一个断子绝孙的。”她话一出,边见赵德肃黑了一张脸,“我今日来就只是为了银子的。我虽然认屠邱做义父,但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快把银子算给我。”
屠清雨插腰道,“不给你又如何!”
“别以为我怕你。”钱小修把地上的金银珠宝捡起来当作攻击性武器,她偷偷朝屠清雨眨了眼,“你还不还钱,还不还钱!”由于她故意挑了位置,看似珠宝都是扔向屠清雨,其实大部分都扔向赵德肃。
赵德肃左右移动想避开,屠清雨捡起珍珠玉石也开始反击。屠清雨扔的力道和她的力道自然是不能比的。珍珠打在赵德肃脸上,立马紫了一块。
被砸中了几次后赵德肃也受不了了,吼道,“给我住手!”
钱小修停了动作,看了看赵德肃,装作刚刚才把他给认出来,“您不是赵大人么,正好,您要给小女子做主,屠家欺人太甚,欠钱不还。我们这种小老百姓生活容易么,贪黑起早的就赚那么点银子,现在还要倒贴!”
屠清雨道,“你那些都是脏钱,没了才好呢。”
“别以为你拳头硬我就怕你,如今赵大人在场,他可是爱护百姓的父母官。有什么事也有他挡在我前边。”说完又缩到赵德肃身后,拉住他后背的衣服好像要他做挡箭牌。
屠清雨握起拳头作势要挥拳打人,“我就是看你不顺眼,今天打你是打定了,谁要不怕死挡你前边,那就怪他硬是要为你出头吧。”
赵德肃扭头瞪了钱小修一眼,迫使她松开他的衣服。然后忍着火气道,“既是今日你们有家事要处理,本官就先走一步。”
端木凤慈轻蔑一笑,“那大人就好走,不送了。”
赵德肃拂袖离去,屠逐日走过来笑道,“还是你有办法,一下子就把他赶跑了。”
只是暂时赶跑而已,他还会再来的。赵德肃又不是笨蛋,未必会全信她说的话。她对屠清雨叮嘱道,“我们在赵府看到的事绝对不能说。”
屠清雨问,“为什么?”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能说,直觉吧。只感觉赵德肃如此拐弯抹角的试探,想必性子多疑,就算她们坦白他都未必会信她们不知道他在祭拜什么。可见那对赵德肃而言,应该不是小事。“反正他问什么你都一概说不知道就好。”
钱小修留在屠府用膳,顺便商量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饭后屠逐日提议去给屠邱和二娘上香,祈求他们的保佑。
而钱小修也去了祠堂给屠邱和柳月娘上香。屠清雨虽然面子上好强不示弱,但其实心里也担心的,“哥,我是不是真会嫁给赵绍意?”
屠逐日安抚她道,“不会的。我答应过娘会给你找门好亲事,你会嫁给喜欢的人成亲生子,不会嫁进赵家给人做小妾。若真是不得,你就离开皇都躲上一年半载。”
这是不得已的出此下策,钱小修道,“不用想得那么悲观,他说要告屠清雨擅闯他的府邸,可证据呢?没有证据就靠赵家一面之词,入不了罪的。”除非那个告密的人出来做人证。
屠清雨听了她的话,倒也觉得有胆气了,“也是,那晚我们都蒙着脸,谁看到我们进去了。”
现在要想的是怎么让赵家打消联姻的念头,不然不管官司是不是告得起来,赵家三天两头来纠缠,屠清雨迟早也是要发疯的。“也是我考虑不周才累了你,就算是几天几夜不睡,我都会给你想办法的。”
钱小修朝着祖先神位拜了三拜。
屠忠在门外道,“少爷,秦副将来了。”
秦凡的官司解决后,过两日也要回樊城了。他们出到厅里就见秦凡手里拿着酒坛子,钱小修倒是同情他,估计他是听说了赵家的事,为情所苦,才喝得醉醺醺的。
屠清雨在鼻子前扇了扇,嫌弃他浑身的酒味,上前扶他道,“你怎么喝得这么醉,好在不是在行军,不然是要挨军棍的。”
秦凡把酒坛子扔了,两手紧紧改抓住屠清雨的肩膀,捏得用力,“五小姐,你不要嫁给赵绍意。”
屠清雨骂道,“你发什么疯啊。”经过赵绍意那件事后,她开始讨厌起醉鬼了。
秦凡打了一个酒咳,摇头道,“我没有发疯。以前我不敢说,现在我敢了。五小姐,我喜欢你,真的喜欢你,从第一次见你开始就喜欢上你了。你别嫁给赵绍意,你嫁给我。”
情之所至,又是借着酒意一亲芳泽好像也是理所当然了。秦凡挨上前,亲了屠清雨小嘴一下。屠清雨瞠目,这是她活到这么大,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被男人轻薄,“你这酒鬼。”
直接给了一个直拳后,就见秦凡黑着左眼,心满意足的带着笑意无悔的倒下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