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等退兵之后, 匈奴才发现, 当日而来的只有大齐太子带来几千骑兵,中军主力还在后方。
凭他们的人数, 根本无需惧怕,若是运气好,还能俘虏这位皇太子,跟大齐皇帝开条件。
可惜,久攻不下的关城让整个军队士气大减,听着那冲锋的号角,失了判断。
如今机会已失,关城已经固若金汤,就不必再想。
天寒地冻的天气,就是林中的活物都看不见。
身上带着的再多的粮食也在渐渐告罄,没有按照原计划攻破关城,这就意味着这个冬天,匈奴只能在野外寻找机会。
匈奴大将军眼神郁郁。
他不会错的,大齐的军队不可能那么快, 他们有不是匈奴的骑兵,身后没有负重, 随意来去……
对了, 粮草。
他眯起眼睛, 传令下去:“集兵, 攻打石城!我们在那里过冬!”
石城是距离关城最远的一个另一个边关城池, 规模也是最小的, 相比起关城,人口少,当然守军也少。
可占领他的意义并不大,那里多山林,没有直路,也不平坦,无法长驱南下。
想要进攻大齐,还是要拿下关城、沙城这类的大齐咽喉。
然而再不找地方落脚,匈奴这些浩浩荡荡的骑兵只能打道回府了。
石城是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至少能挨过冬天。
“只是,大将军,万一跟关城一样……”心腹犹豫了,镇北军的悍不畏死给他们带来了深深的阴影,“而且大齐的军队一直监视我们的动静,若是腹背受敌,勇士们怕是承受不住第二次失败了!”
大将军冷冷地说:“那些还没来得及杀的平民,攻城的时候赶在最前面,看看守军忍不忍心射死他们!另派一支奇兵,绕后拦截大齐的粮草,不知道大齐军能分出多少兵力去保护了。”
“石城一定拿下!”
匈奴的动静,斥候转回来禀告。
然而无奈的是,调出了三万北伐军前去接应后方粮草军备,便意味着抽不出相应的兵力前去支援石城,匈奴的骑兵速度太多,步兵的速度跟不上。
手段卑劣之下,石城只是一日不到便沦陷。
而按照匈奴的作风,石城内的百姓是没有活路的。
贺惜朝随着后勤军到达关城的时候,这个消息正好传回来。
萧弘没有抬着八抬大轿来请贺惜朝,此时他正独自站在一张巨大的北境边关图前看着。
听着那熟悉的脚步声,萧弘没有回头,只是闷闷道:“惜朝,我食言了。”
“幸好你食言,不然我可没脸见人。”
萧弘扯了扯嘴角,转过身:“你们遭遇匈奴了?”他仔细地查看这贺惜朝,后者完完整整,没蹭破一点皮,才放心下来。
“人数不多,三万大军在,我连匈奴的影子都没见到。”贺惜朝走到他的身边,侧头看着萧弘,“石城破了。”
冷酷的事实面前,萧弘暗了眼神,自嘲道:“我还下令严防死守,可是根本守不住,我也赶不过去,就这么眼睁睁地……惜朝,我真的很难过。”
他的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挫败感。
“镇北王用了一辈子的时间,才将匈奴驱逐在关外。你才来多久,关城没有破,已经是你勇敢的表现了。”贺惜朝说。
“你是在安慰我吗?”
“我只是实事求是而已。”贺惜朝走到那张地图面前,眯着眼睛看,“军事我不懂,可路上碰到了几位将军,对你的勇猛果决很是欣赏。匈奴不是纸糊的,岂是一打就败?丢掉石城,总比失去关城要好,是不是?”
萧弘虽然“嗯”了一声,然而目光却牢牢地锁在那个小小的城池上。
别说一个城池,哪怕一寸土地,只要一日不在大齐军队的保护下,就不完整,这是他的痛。
“不要着急,石城迟早能夺回来,只要守住,我们便立于不败之地。”贺惜朝将手放在他的肩上。
萧弘笑了笑,握住那只手说:“几位将军也是这个意思,匈奴的男人几乎全在这儿了,他们耗不起!”然而说着说着,他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带着仇恨咬了咬牙道,“可恨如今我无能,不然定要反击回去,直捣匈奴王廷,让单于,每一个刽子手跪在我这片土地上忏悔!”
守城意味着打不过,哪怕大齐富饶人口众多,可论作战,如今的确比不过长于草原这马背上的民族。
所以只有抵御侵犯,却从来没有主动出击让对方俯首称臣过。
萧弘作为未来的大齐帝王,当真是愤怒而悲哀,可恨却无奈。
贺惜朝听着,默默地垂下眼睛,接着听到萧弘问:“惜朝,你觉得我能吗?大齐会有这一天,强大的军队让草原望而生畏吗?”
贺惜朝想也没想,肯定地说:“会!”
萧弘顿时笑了,这是两人重逢后萧弘笑得最发自内心的一次。
“你对我真有信心,我好像做什么事,你都觉得我能行。”
贺惜朝看着他,认真地说:“因为我会帮你。”
有贺惜朝在身边的萧弘,无往不胜!
“对了,听说守城的是镇北王的女儿,一个女将军?”
宣灵没死,可依旧昏迷不醒。
已经过去三天了。
萧弘带贺惜朝去见了她。
清理了伤口,闭着眼睛的宣灵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姑娘,那毫无血色的脸庞,脆弱得令人怜惜,实在难以想象这位是举着重剑以以己之力杀掉那么多匈奴人的将军。
坚毅的灵魂无关性别,唯有尊敬。
“怎么样了?”萧弘问一直照看的太医。
王太医道:“殿下,冬天寒冷,伤口恢复还不算差,只要人醒过来,便是有救。”
这个情况已经比想象中的好多了,然而人若不醒,米水不进,终究难以睁开眼睛。
贺惜朝想着这一路来的情形,忽然问道:“王府里没有其他人了吗?似乎没有见到宣家的女眷。”
边上照看的阿月回答:“老夫人三年前就去世了,王爷没有再娶。至于几位少将军,战死之后,他们的妻妾也都遣散了,改嫁的改嫁。只有六夫人带着两位小少爷被小姐送出了城。”
“镇北王府都是英雄,我记得沈长泽也出自镇北王?”贺惜朝说。
阿月道:“沈将军是王爷的义子,他也是小姐的……”阿月回过头看着一动不动的宣灵,眼中露出悲伤。
“他的头颅还没有夺回来,放心,孤一定让他完整地入土为安。”这是萧弘在看到那一具具无头尸体的时候,心中发下的誓言。
阿月欠了欠身:“多谢太子殿下,王爷将沈将军视如己出,不会希望将军尸骨不全的。”
萧弘点头,他再看了眼宣灵,然后吩咐两位的太医好好照看,便对贺惜朝说:“就不打搅了,我们就出去吧。”
贺惜朝颔了颔首。
然而萧弘走了两步,回头对阿月道:“有什么事,孤能帮到的,你家小姐说不出,你告诉孤也一样。”
阿月眼中含泪:“是。”
可宣灵不醒,再多还有什么意义?
“惜朝,走吧。”萧弘拉了一下贺惜朝的手臂,然而贺惜朝没动。
“怎么了?”
方才萧弘对阿月说话,贺惜朝回头又看了一眼宣灵。
“我感觉……宣将军的眼睛好像动了一下。”贺惜朝不太确定地说。
萧弘跟着回头,只见宣灵躺得好好的,一动不动。
“你没看错?她眼睛睁开了?”
“是眼皮动了。”
贺惜朝说完,王太医三步并两步地走过去,伸手撑开宣灵的眼睛,仔细瞧了瞧,又从被子里取出她的手腕,把脉。
王太医沉思了许久,忽然唤过旁边章太医道:“你来看一下。”
此言一出,周围顿时安静下来,萧弘他们干脆就站在门口,等着结果,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希望。
宣灵活着,意味着镇北王府的精神凝聚不散,镇北军长存。
章太医看得更加仔细,最终他们在几双满怀期待的目光中道:“殿下,宣将军似有醒来的迹象。”
萧弘跟贺惜朝互相看了一眼,接着问太医:“真的?那什么时候会醒?”
“这……不好说,身体如此虚弱,就是想醒也难。”章太医摇头,“不过这已经是个好现象了,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说明宣将军对周围是有感知的。”
“那么是有话刺激到她了?”贺惜朝立刻联想到电视剧里那百放不腻的情节,他看向阿月。
只见阿月的眼泪顿时喷涌而出,一把趴到宣灵的床前,喊道:“小姐,长泽将军死了,被砍了头颅,您得为他夺回来啊——”
有情人终成眷属大概是世界上最美好的祝愿。
萧弘曾经觉得两情相悦却分离能让人痛苦地想死。
然而真看到了生离死别,却发现只要那人安好,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坚强的宣灵落了泪,凭着那股意志创造了奇迹。
她做了好长一个梦,梦醒了,沈长泽就永远离她而去。
也再也不会喊她一声:灵灵。
宣灵的苏醒不仅振奋了镇北军,就是整个关城都明显高兴了起来,冲淡将战争之后的伤痛。
新年在这样的气氛之中到了,充满的淡淡悲伤,却满怀着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