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知,天下三君乃是整个天下的护道者,是活着的传奇,理应享受众生的尊敬。
那是漫长的岁月里,天下无数的劫难间,他们以大气魄与大实力生生打出来的名誉与威望,尤其是当年殒天一役,更是让那禁忌老怪伏诛,护佑了整个天下。
自那一年起,天下三君的威望与尊崇便达到了顶峰,即便是一方巨擘掌门也轻易不敢有丝毫不敬。
张陵的辈分与年岁要长于天下三君,但终究也不应该当众对那三人有所指责,未免落人话柄。
所以很多弟子们有些害怕。
一旁的魉鬼沉默着,秋诗与冬乐也沉默着,因为他们很清楚,天下三君中的一人便在这里,张陵这般言语,反倒是无甚所谓。
只是听到此言,无人敢去接话。
王小凡静静的看了张陵一眼,却也没有多言。
他与佛祖无名,年轻时都犯过大错,甚至更甚葛洪之流,若真是计较起来,却也是个无解的问题。
片刻后,依旧是南海棠轻皱着眉,颇为不善的看着张陵。
“你说这话总得有道理,不然就是大不敬。”敢开口指责的,依旧只有她一个。
南海棠自然也听闻过天下三君年轻时的故事,即便那时她还没出生,但并不妨碍儿时听晓故事。
但南海棠也听清楚了张陵刚才的话,并非是天下三君有过,而是天下三君偏私,那么这话便有些没道理。
或许无论是那位鸿羲魔尊,还是远在西域的菩提佛祖,年轻时都有过祸乱天下的大罪,但那总有些无奈的因由,何况他们终究也为天下做了更多事情。
尤以殒天一役,天下三君为了围剿那位禁忌老怪近乎身死道消,舍生取义,有哪里有偏私之嫌?
“就像那边站着的那位,你今日要是不说出个一二三来,他绝对不会善了!”
南海棠竟是指了指王小凡,硬扯起了大旗,想要给张陵压罪,偏偏这确实简单且有用。
张陵静静的站在第三重楼破败的山门外,仿若没有听到南海棠的言语。
虽境界与威望较之王小凡有所不如,但他终究也是天下一方巨擘人物,倒也从来便不会真的太过畏惧一方域主。
但张陵却很清楚,王小凡此刻的态度也足以左右今日的结果,所以他总得找个理由,让王小凡在没有出手的道理。
虽然这连张陵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妥,若是摆出那个‘道理’,未免有些薄情寡义,但为了护住义弟,他也顾不得许多。
张陵没有回应南海棠,静静的看着王小凡的所在。
王小凡的身侧还有一名近乎凡人的姑娘,默默站在那里,轻挽着他的手臂,宁静恬美,偶有风起吹动发梢拂面,像是三月山桃花翩然起舞。
大抵便是那位苏家大姑娘。
张陵早在数月前便有所耳闻,王小凡并没有真正死去,这自然是他需要记着的大事儿。
而王小凡的娶了一位凡尘姑娘,那么这位姑娘自然也值得无数人记着,这同样是有必要的情报。
“若是白帝陛下犯了天下大罪,您是否会偏私?”张陵突然问道,很多人甚至不知他为何这般询问。
一旁的南海棠眼眸中透着些讽意,也有些不善的情绪。
虽然她也不喜欢那位姐夫,但却不是旁人能够诋毁的,除了她的两位姐姐,天地间便再没人有这个资格。
“我家姐夫怎么可能犯错?”
听着南海棠奶声奶气的讽刺,山峡间的众人近乎无话。
仙君白帝从不会错,这是天下公认的事实,也是让很多人无语至极或恐惧至极的事实。
“我是说‘假如’。”
张陵这次回应了南海棠,但谁也知道他问的还是王小凡。
那处,王小凡沉默了片刻,有些无奈的情绪,但眼瞳中却是认真的思考。
苏桃桃挽着他的衣袖,眼眸中有些心疼。
夫君本就心血来潮,神魂道伤未愈,何必忧思去想这些没意义的问题?
不知过了一盏茶,还是两盏茶,王小凡才开口,声音很静,却再无人接话。
这句话,便是连南海棠也不好接。
“那时,我自然会杀了他。”
王小凡的声音很静还有些木讷,就像是最认真的学子古板的吟颂课本,每一个字都很准确,但却似乎忘记了任何情绪。
但任谁听了这句话,心情也难以平复如初,甚至更多第三重楼的弟子们也都赶忙低头,眼睛睁的许大,额头也沁出了汗珠。
这人真是好生嚣张,竟然敢说诛杀白帝陛下?
有些聪慧的弟子们,也隐约联想到了近些时日的某个传闻,猜测到了王小凡的身份,但却更加恐惧。
如果是北疆那位鸿羲魔尊,确实有说这话的资本,因为他有一半概率能够杀死白帝,亦有一半概率被杀,那么这便不算狂妄。
但问题是,如果真的是那位,在此刻说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事涉天下二主的争锋,便是连一句话这些弟子们也不敢多听,生怕会知道的太多,今日就此殒命青尾峡。
不少人想通此节,用手捂住了耳朵,越来越多的人低下头,佯装鸵鸟。
张陵静默片刻,听到王小凡的回答之后踏前一步。
他躬身行礼,自然是出于真心的钦佩与羡慕。
年轻人总有意气,便是天下三君也还年轻,是世间一等一的人物,远非他这等老朽之姿可比。
但正是因为这份了不起,他之后的质问才有意义。
“那如果是……苏夫人呢?”
这是张陵问的第二句话,虽然依旧不是他想问的问题,但却已经足以产生某些效果。
这一次,王小凡深深的看了张陵一眼,大约知道张陵想问些什么,但那终究也是个无解的问题。
“她暂时没有这个能力。”王小凡罕见的解释了一句。
这在魉鬼看来都有些稀奇,但自从遇见苏桃桃之后,王小凡的稀奇太多,魉鬼也都见怪不怪。
一旁的冬乐则注意到了更多,比如王小凡说的那个‘暂时’,似乎藏了太多意思,于是她也颇为慎重的多瞧了苏桃桃一眼。
这时秋诗看了冬乐一眼,有些警告的意味,冬乐恭敬的收回了视线。
没有人在看向苏桃桃,因为王小凡再度开口。
这一次他沉默的时间并不长,但语气却轻闲又确定了许多,只是眼瞳中有些遗憾与无奈。
这些遗憾与无奈,自然不是因为苏桃桃,而是因为他自己。
没想到二百三十二年过去了,他终究还是做不到真正的无情。
当年舍不得花不语,今日自然也舍不得苏桃桃。
“我不会杀她。”
“为何?”张陵再问。
“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