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阳离县城,雲兵团司令部。
中统人员急匆匆地赶到关押雷震的土坯房屋前,正看到雲超踌躇地渡着步子,凤歧煌二话没说,当先问了句:
“人还好吗?”
“人没事,好着呢,能吃能喝也能睡!”
雲超给了凤歧煌一个放心的回答后,就把他到了一边,小声地抱怨道:“他们晋绥军扣下的人,为什么要送我们兵团,这不是给我出难道题吗?”
凤歧煌问:“什么难题?”
雲超撇嘴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嘛,雷震和轩总司令的关系在那摆着呢,万一处理不当,日后轩总司令还不得迁怒到我们雲兵团头上!”
凤歧煌笑着劝慰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只有你们防区离大同最近,萧远山肯定先把人送到你这,你就别抱怨了,再说,枪决是最坏的打算,如果雷震肯投降,委座会留他一条命的!”
雲超根本不相信凤歧煌有本事能让雷震投降,如果让他来劝降雷震,还不如直接枪毙呢,可那样的话,雲超还是甩不掉这块烫手的山芋,故担心道:“既然要劝降雷震,干嘛不让轩总司令出面呢,他们到底是将出同门,说起话来也好过我们这些外人!”
凤歧煌表情严肃道:“事情没那么简单,萧远山这是在给委员长出难题!”
雲超泄了气地道:“如果真是这样,我看你也别去劝了,雷震根本不会买你的帐!”
“听天命,尽人事吧!”
凤歧煌命人打开了门上的锁,刚一推开门,忽然听到庞文龙惊慌地喊出一声:“局座,小心!”
凤歧煌闻声赶忙退了回来,恰恰在他向后退一步的同时,一块砖头从门板上“吧嗒”地砸了下来,险之又险,要不是庞文龙提醒的及时,只怕凤歧煌这会正捂着脑袋出糗呢。
“哎呀,这是哪位长官来了,没伤着您吧!”
雷震嘴上说着虚情假意地关心的话,心里却惋惜不已:“只差一点啊,差一点就能砸到他脑壳了!”
凤歧煌不自然地露出一个难看的笑,讽刺道:“西讨联军的总司令居然还有这份童心,难怪宝刀不老呢!”
雷震弯腰拾起地上的砖头,吹了吹上面的土,这一举动可把凤歧煌身边的近卫吓了一跳,都在暗中戒备着雷震,生怕他干出点啥激动的事来,再把砖头拍到凤长官的脑袋上,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但雷震似乎并没有那份心思,只见他砖头随手放在桌上,反嘲道:“这位长官不要多心,我把砖头放在门上面,只是为了堤防鸡鸣狗盗之辈趁我睡着溜进来偷东西,绝不是针对长官您的!”
凤歧煌听出了雷震话里嘲讽,共和党在他眼中原本就是不入流的乌合之众,故以鸡鸣狗盗来形容,可见雷震对萧远山拿自己邀功一事愤恨的同时,捎带着把共和党也鄙视了。
凤歧煌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和气道:“请问雷总司令,您身上还有钱吗?”
雷震笑容一僵,他身上不要说银元了,但凡金属类的东西都被警卫给收了去,可以说雷震现在是身无分文,又防得是哪门子的贼呢?
凤歧煌不想把气氛弄得太僵,也没有进一步打击雷震,就着刚才的话题延伸道:“人生在世难免落魄,雷总司令身上没钱,没关系,我请您喝酒!”
雷震好爽地一笑,客气道:“酒就算了,我的部下都知道,我这人行军打仗的时候滴酒不沾,像样的菜招呼两样就够了!”
凤歧煌微笑着转了身,心里生出惋惜之意,两人各怀心事的步行到一间宅院内,只有庞文龙和雲超跟在后面,外面的士兵戒备森严,把院子围得像铁桶一样,在最里面敞着门的房间里,已经备好了一桌酒席。
“真的不喝点?”
落座后,尽管雷震已经言明滴酒不沾,凤歧煌还是帮他倒满了一杯白酒。
雷震也不理他,自顾地夹起了看起来好吃的菜,吃得津津有味。
“我听侍从室的人说,委员长听到您的消息后,他首先提到的,是您在东征时立下的赫赫战功!”凤歧煌主动打开了一个话题,想表达一下凌啸川对他的赞赏和评价。
雷震像是倒了胃口,撂下筷子,不以为意地道:“何必扯上他呢,两个炮筒打出的炮弹,不是一党,别坐一船!”
凤歧煌拿着自己的那杯酒,晃了晃酒杯,道:“政治归政治,这丝毫不影响个人间的感情啊!”
雷震神色中有了些许细微的变化,和蔼道:“这倒让我想起了宇轩说的一句话,生死难决,情义无价!”
凤歧煌哈哈一笑,赞同道:“这像是轩总长说的话,委员长也经常对我提起他,说他是个性情中人,有情有义!”
凤歧煌说到这里,旁边的庞文龙感觉到接下来的谈话会很敏感,他突然插话道:“我和雲副司令还有点事,就不打扰二位长官了!”
雲超随即会意,跟在庞文龙身后离开了房间,现在房间内只剩下了凤歧煌和雷震,一个不停晃着桌上的酒杯,另一个陷入了复杂的情绪中。
凤歧煌几经酝酿,正色道:“雷总司令,有些话当着第三者的面不方便说出口,您可能不知道,也可能知道了但还不够清楚!”
“你想说什么?”雷震不喜欢拐弯抹角。
凤歧煌仍旧隐晦地道:“听说您和轩总长的关系情同父子,委员长和轩总长的关系其实也很微妙,我还听说您有意把令千金许给轩总长,这是个机会啊!”
雷震不动声色地接收到了凤歧煌传达的话意,凌千金已经不在了,但轩上将总要成家的,只要雷震同意站到共和党这边,凌啸川绝不会反对轩上将和雷婷的婚事。
“再说了,我就是想让您在报上发个声明!”
“不可能!”
雷震截声打断了凤歧煌的利诱,他是个军人,而且是联军总司令,就是家人当要挟,他也不会向气节做出妥协。
凤歧煌也不泄气,继续瓦解着他的信念:“我知道,以您现在的身份,这对您来说很难办到,您可以选择杀身成仁,保全军人气节,但是请您为轩总长想一想,他还不知道您被俘的消息,您忍心再让他经历一次痛苦吗?”
雷震无谓地笑了笑,道:“如果我的死能让他幡然醒悟,也算死得其所了!”
“雷总司令,做人不能太自私了,您有没有想过,倘若您真的就这样留取丹心照汗青了,您会给您的女儿和轩总长留下无法弥补的创伤,那可就是杀父之仇了,不共戴天啊!”凤歧煌的话深深触动了雷震软肋。
雷震面露微笑地摆摆手,道:“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的女儿我了解,婷婷不是不明是非的孩子,她不会把这笔账算到宇轩的身上,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凤歧煌沉沉地吸了口气,围绕着轩上将为突破点,缓缓道: “你知道轩总长为什么要不顾一切的追随党国吗?大小姐的死对他来说是一种致命的,甚至是贯穿一生的精神重创,只有在委员长身边,他才能没有负罪感的活着!”
“凌啸川就是利用这一点,让宇轩为你们卖命的吗?”雷震隐隐怒意,盘绕在心间的死结,终于找到了原因。
凤歧煌情真意切地否定道:“委员长才不是你想的那样,轩总长对他而言,那是凝结了对大小姐的爱,双份的亲情,就算是你我,也无法理解那种微妙的羁绊!”
雷震被他说的哑口无言,未了,他暗叹一声,反而更轻松地道:“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理想,那孩子从来都没让我失望过,以前是,以后也是,今天就到这吧!”
“为了您的女儿,还有您的儿子,再仔细想想吧!”
凤歧煌在说这话的时候已经不抱希望了,他感觉到了雷震的死意是如此强烈,他起身走到门外,迎上了庞文龙和雲超迫切的面容,终究是摇头轻叹。
“你打算怎么向委员长交待!你真准备如实上报给委员长啊,那可就凶多吉少了!”雲超的声音都有些不自然了。
凤歧煌低声道:“我们已经尽人事了,只能听天由命了!”
“那你能不能把他转到别的地方去,沈世章那,关典那,褚云龙那,铁梨花那也行,反正别留在我这,我可不想因为这事得罪轩总司令,那我不是太冤了!”雲超叫苦不迭地商量着。
“你以为我愿意这么做?这也不是委员长的本意,对他这样一个驾驭百万军的总司令而言,他是不能够被俘的,被俘就意味着战死,委员长之所以让我们出面解决,就是不想让轩总长为难,轩总长定能体恤委员长的用心良苦,不会因此事牵怪到我们头上!”
凤歧煌沮丧地扶着额头,那一刻三人都不约感到一股悲凉。
南京,党委大楼楼下,淑华孤零零地站在那里,任凭两名政治处长官如何规劝,她就是不肯离去,仰着头含泪地望向楼上。
雷震被俘以后,中央军委党委的首脑们全都躲着她,包括叶轩辕也一样,谁都不愿意去面对这位赫赫军功于一身的将军,他的妻子,他的女儿,因为见了面不知该说些什么,应该做些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