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主坐在大石之上,似乎有些乏累。
到了现在,他也明白了之前所见,那不过就是珞宇在用火焰锻体而已。虽然他从未见过锻体将自己烧个精光的先例,但如今珞宇无碍,也顺利完成了修行任务,他终于可以平静下来整理思绪。
珞宇自然看出,宗主不是身乏,而是心累。他也没有想到无形天火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冒出来,自然无法提前告知,心中过意不去,珞宇拱手道:“宗主。弟子……”
“无妨。”宗主挥了挥手,示意珞宇可以自行离去。
珞宇本来就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立刻如获大赦,告退离去。
在迷宫般的溶洞里多绕了几个圈后,珞宇成功地找回了崖洞口,却见一个身影负手而立,似在眺望远山景色。
此时阴天无雨,厚重的云层横在天上,将所有山头尽数隐去,根本没有什么景色可看。而那云层似乎已经存在了许久,山间气息带着几分密云不雨的烦闷,所以此人不是观景,而是等人。
珞宇上前几步,问道:“你怎么没走?不会是在等我吧?等多久了?”
夏殷转身笑道:“小半天而已,反正我也不着急回去。”
“还有什么事吗?”珞宇小心翼翼问道。
“没事,就是不想回去。”夏殷晃了晃手中的玉简,“齐云翊这次闭关,我师父也会陪他,我得等他们都消停了,确认没人会来找我麻烦,才能回去。”
珞宇立刻意识到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原来夏殷只是在等着眼线通知他什么时候回去,于是无奈问道:“那随便走走?”
“好。”
二人步行下山,顺着山涧中的溪水缓缓行去。
藏圻山脉中藏了太多的奇景美景,随便某个角度看去都能发现美感。珞宇张望着眼前的无名之处,这只是一条冰川融雪聚成的小溪,也是清凝宗内大河上游无数细小的支流之一。溪水并没有大河的汹涌,只是静静地蜿蜒而去。
本来也没有任何特殊目的,珞宇的步子不疾不徐,悠然来到山脚。可当那溪水的全貌映入眼帘,不知怎的,他就感到一种渴望。
朝着河岸急行了几步,珞宇忽然站住,又一次把鞋子脱下,挽起裤腿。
夏殷眼神怪异,“你脱鞋干什么?”
要知道修士过河,先不说直接飞过去,就是想要踏水而去,也毫不费力。何况就眼前这条小溪而言,寻常武者卯足了力气都能一步跨过。
珞宇回头,语气隐隐兴奋,“去踩水啊!我都好久没有玩过了!”
刚跑了几步,珞宇又停了下来。
脚趾微动,磨蹭着脚下的石子沙粒,熟悉的感觉将旧时情景勾上心头。
他已经记不起多久没有无忧无虑过了,现在他生命中的一切都是紧迫的、重要的、稍有松懈就要承担严重后果的。
珞宇回味着记忆中的旧事,感到格外的不舍和怀念。就像饥饿的孩子忽然尝到美食一样,珞宇一面流连沙粒滑过趾间的触觉,一面急不可耐地朝着溪水行去。
“哎”一脚踏入清凉的溪水,同时也踩了一脚泥巴。但是泥巴还不足以影响珞宇此刻的心情,他毫不在意地在水中涮了涮,就继续趟了下去。
回头看着仍在岸边犹豫的夏殷,珞宇大声叫道:“你怎么还不来!婆婆妈妈的!”
夏殷不以为意,实在是看着珞宇自顾自地踢着水花走远了,才不得不十分勉强地卷起裤腿,追了上去。
珞宇埋头认真地踢着水花,“你不要告诉我你从来没有趟过水!”
不等夏殷回答,珞宇又道:“是我想多了,你这么无趣,从小就被关在小黑屋里修炼,自然是没玩过的。”
夏殷不觉得自己的童年有什么不妥,却也不能理解珞宇莫名其妙的喜好,本想辩上两句,却听珞宇讲起了起往事,便也放弃了辩驳的想法,安静听了下去。
“小时候我最喜欢我家附近的一条小河了,不论春夏秋冬,我都会跟着兄长一起去玩。春夏可以踩水游泳,秋天可以抓小鱼小虾,冬天还能滑冰。话说,我还掉进过冰窟窿呢!可冷了……”
这么一听,夏殷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生活确实有些乏味了。心中的触动使他沉默不语,不自觉地想起自己的童年,想着若是重来一回,有没有可能活出不同的人生。
但他想象不出另外一种生活,只要他还是今世的这个出身,他就不可能过上平凡人家的生活。
想着想着,夏殷的心底就冒出了一股久违的寒气。皇宫中的童年生活他已经记不清了,唯一印象深刻的就是这种冰冷的感觉。
他的印象里没有父母,只记得抚养他的仆役和教他修炼的先生。他也曾经有过疑问,但是身边的所有人都在不住地给他灌输,他的母亲早就过世了,他是皇子,必须在宫里长大,不能随意见到母家的人;他的父亲是一国之君,公事繁忙,没有重大事情不会召见他;他貌似还有很多理论上的兄弟姐妹,但他基本上都没见过,或者见过也被忘记了……
直到他慢慢长大,修炼的天赋和成就愈发突出,远远超越了中元王朝所有的皇家子嗣乃至前辈。他似乎是在一夜之间受到了重视,从一个几乎没有出过自己庭院小门、每天都在枯燥地读书练功的孩子,翻身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他终于受到了自己所谓“父亲”的召见,在一个对于小孩子来讲大得离谱的殿堂中,他被金碧辉煌的房间和极尽奢华的饰物晃得晕头转向,见到了一个身披皇袍的威严男人。
夏殷也记不太清那男人究竟长得什么样子了,甚至丝毫无法从自己的身上找到他的影子,自然对这个毫无分量的“父亲”没有半点感觉。
他只记得那人已过中年,经年积累的威势很是摄人心魄。但是对于已经有了一定修为的夏殷来说,凡人帝王身上的威压影响并不是很严重,倒是那人身上几分盛世将衰的颓态被他意外间看了个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