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旁边的一个人却立即拉住了他。
“这女人不行。”
“为什么?”
“她已经有了户头。”
“谁是她的户头?”
“三菱重工。”
这三个字就像是有种特别的力量,刚涨起的皮球立刻泄了气。
×××
三姨昂着头走进来,脸上带着微笑,假装听不见别人的窃窃私语,假装不在乎的样子。
其实她还是不能不在乎。
有些男人盯着她的时候,那种眼色就好像将她当做是完全*的。
幸好东条黯然已在招呼她,微笑着道:“沈三娘怎么来了?倒真是个稀客。”
她立刻走过去,嫣然道:“东条黯然先生不欢迎我?”
东条黯然笑着叹了口气,道:“只可惜我不能站起来欢迎你。”
沈三娘道:“我是来找人的。”
东条黯然眨眨眼,道:“找我?”
沈三娘又笑了,轻轻道:“我若要找你,一定会在没有人的时候来。”
东条黯然也轻轻道:“我一定等你,反正我已不怕被人砍掉两条腿。”
两个人都笑了。
两个人心里都明白,对方是条不折不扣的老狐狸。
沈三娘道:“小翠在不在?”
东条黯然道:“在,你要找她?”
沈三娘道:“嗯。”
东条黯然又叹了口气,道:“为什么不管男人女人,都想找她?”
沈三娘道:“我睡不着,想找她聊聊。”
东条黯然道:“只可惜你来迟了。”
沈三娘皱了皱眉,道:“难道她屋里晚上也会留客人?”
东条黯然道:“这是个很特别的客人。”
沈三娘道:“怎么特别?”
东条黯然道:“特别穷。”
沈三娘也笑了,道:“特别穷的客人,你也会让他进去?”
东条黯然道:“我本想拦住他的,只可惜又打不过他,跑又跑得没他快。”
沈三娘眼波流动,道:“你没有骗我?”
东条黯然叹道:“世上有几个人能骗得了你?”
沈三娘嫣然一笑,道:“那个人是谁?”
东条黯然道:“南宫洪。”
沈三娘皱眉道:“南宫洪?”
东条黯然笑道:“你当然不会认得他的,但他一共只来了两天,认得他的人可真不少。”
沈三娘笑得还是很动人,但瞳孔里却已露出一点尖针般的刺。然后她的瞳孔突然涣散。
她看到一个人“砰”的推开门,大步走了进来。
一个魔神般的巨人!
×××
松下见男手扶着刀柄,站在门口,脸上那种愤怒狞恶的表情,足以令人呼吸停顿。
沈三娘呼吸已停顿。
东条黯然叹了口气,喃喃道:“该来的人全没来。不该来的,全来了。”
他拈起一块骨牌,慢慢地放下,摇着头道:“看来明天一定又有暴风雨,没事还是少出门的好。”
松下见男突然大喝一声:“过来!”
沈三娘咬着嘴唇,道:“你......你叫谁过去?”
松下见男道:“你!”
那屠户忽然跳起,旁边的人已来不及拉他,他已冲到松下见男面前,指着松下见男的鼻子,大声道:“对小姐太太们说话,怎么能这样不客气,小心我......”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松下见男已反手一个耳光掴了过去。
这屠户也很高大,他百把斤重的身子,竟被这一耳光打得飞起来,飞过两张桌子,“砰”,重重的撞在墙上。
他跌下来的时候,嘴里在流血,头上也在流血──连血里好像都有酒气。
松下见男却连看都没有看他,眼睛瞪着沈三娘,厉声道:”过来,”这次沈三娘什么话都没有说,就垂着头,慢慢地走了过去。
松下见男在前面走,沈三娘在后面跟着。
他的脚步实在太大,沈三娘很勉强才能跟得上,刚才那种一掠三丈的轻功,她现在似已完全忘了。
夜已很深。
长街上的泥泞还未干透,一脚踩下去,就是一个大洞。
风从原野上吹过来,好冷。
松下见男大步走出长街,一直没有回头,突然道:“你出来干什么?”
沈三娘的脸色苍白,道:“我不是囚犯,我随便什么时候想出来都行。”
松下见男一字字道:“我问你,你出来干什么?”
他的声音虽然缓慢,但每个字里都带种说不出的凶猛和杀机。
沈三娘咬起了嘴唇,终于垂首道:“我想出来找个人。”
松下见男道:“找谁?”
沈三娘道:“这也关你的事?”
松下见男道:“宫本藏木的事,就是我松下见男的事,没有人能对不起他。”
沈三娘道:“我几时对不起他了?”
松下见男厉声道:“刚才!”
沈三娘叹了一声,道:“想跟女人们聊聊,也算对不起他?奠忘记我也是个女人,女人总是喜欢找女人聊天的。”
松下见男道:“你找谁?”
沈三娘道:“小翠姑娘。”
松下见男冷笑道:“她不是女人,是个婊子。”
沈三娘也冷笑道:“婊子?你嫖过她?你能嫖得到她?”
松下见男突然回身,一拳打在她肚子上。
她没有闪避,也没有抵抗。
她的人已被打得弯曲,弯着腰退出七八步,重重的坐在地上,立刻开始呕吐,连胃里的苦水都吐了出来。
松下见男又窜过去,一把揪着她的头发,将她从地上揪了起来,厉声道:“我知道你也是个婊子,但你这婊子现在已不能再卖了。”
沈三娘咬着牙,勉强忍耐着,但泪水还是忍不住流了下来,颤声道:“你......你想怎么样?”
松下见男道:“我问你的话,你就得好好的回答,懂不懂?”
沈三娘闭着嘴不说话。
松下见男巨大的手掌已横砍在她腰上。
她整个人都被打得缩成了一团,眼泪又如泉水般流下来。
松下见男盯着她,道:“你懂不懂?”
沈三娘流着泪,抽搐着,终于点了点头。
松下见男道:“你几时出来的?”
沈三娘道:“刚才。”
松下见男道:“一出来就到了那里?”
沈三娘道:“你可以去问得到的。”
松下见男道:“你见过了那婊子?”
沈三娘道:“没有。”
松下见男道:“为什么没有?”
沈三娘道:“她屋里有客人。”
松下见男道:“你没有找过别人?没有到别的地方去过?”
沈三娘道:“没有。”
松下见男道:“没有?”
他又一拳打过去,拳头打在肉上,发出种奇怪的声音,他好像很喜欢听这种声音。
沈三娘忍不住大叫了起来,道:“真的没有,真的没有......”
松下见男看着她,眼睛里露出凶光,拳头又已握紧。
沈三娘突然扑过去,用力抱住了他,大哭着叫道:“你若喜欢打我,就打死我好了......你打死我好了......”
她用两只手抱住他的脖子,用两条腿勾住了他的腰。
他的身体突然起了种奇异的变化,他自己可以感觉到。
她立刻伏在他肩上,痛哭着,道:“我知道你喜欢打我,你打吧,打吧......”
她的身子奇异的扭动着,腿也同样在动。
她的呼吸就在他耳旁,就在他颈子上。
他的呼吸忽然变得很粗。
沈三娘呻吟着道:“你打死我也没有关系,反正我也不会告诉别人的......”
松下见男已经开始发抖。
谁也想不到这么样一个人也会发抖。
更想象不到这么样一个巨大健壮的人,在发抖时是什么模样。
你若能看见,绝不会觉得可笑,只会觉得可怕,非常可怕。
他面上也露出痛苦之色,因为他知道自己必须遏制心里这种可怕的欲望。
然后他又一拳重重的打在她的小肚子上。
她身子又一阵痉挛,手松开,像一滩泥似的倒在地上。
他握紧双拳,看着她,用力吐了口口水在她脸上,从她身上迈过去,去找他的马。
他恨的不是这女人,而是恨自己,恨自己不能拒绝这种诱惑,又不敢接受它。
×××
沈三娘已擦干了眼泪。
松下见男的手就像是牛角,被他打过的地方,从肌肉一直疼到骨头里,在明天早上以前,这些地方一定会变得又青又肿。
可是她心里并没有觉得愤恨沮丧,因为她知道松下见男已绝不会将这件事泄露出去了,她不愿宫本藏木知道她晚上出来过。
现在知道她秘密的已只有一个人,那个屋顶上偷听的人。
是不是南宫洪?
她希望这人是南宫洪。
因为一个自己也有秘密的人,通常都不会将别人的秘密泄露。
她觉得自己有对付南宫洪的把握。......“你真的是南宫洪?”
“我不能是南宫洪?”
“但南宫洪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一个男人,很穷,却很聪明,对女人也有点小小的手段。”
“你有过多少女人?”
“你猜吧!”
“她们都是些什么样的女人?”
“都不是好女人,但却都对我不坏。”
“她们都在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都有,我平生最怕一个人上床睡觉,那就跟一个人下棋同样无味。”
“没有人管你?”
“我自己都管不住自己。”
“你家里没有别的人?”
“我连家都没有。”
“那么,你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从来的地方。”
“到要去的地方去?”
“这次你说对了。”
“你从不跟别人谈起你的过去?”
“从不。”
“你是不是有很多秘密不愿让别人知道?”
南宫洪从她身旁坐起来,看着她,在朦胧的灯光下看来,她显得有些苍白疲倦。但眼睛却还是睁得很大。
他忽然道:“我只有一个秘密。”
小翠的眼睛睁得更大,道:“什么秘密?”
南宫洪道:“我是条活了九千七百年,已修炼成人形的老狐狸。”
他跳下床,套起靴子,披着衣裳走出去。
小翠咬着嘴唇,看着他走出去,突然用力捶打枕头,好像只希望这枕头就是南宫洪。
×××
小院里悄然无声,后面小楼上有灯光亮着。
东条黯然已上了楼?
他留在小楼上的时候,能做些什么事?
小楼上是不是也有副骨牌?还是有个秘密的女人?
南宫洪总觉得他是个神秘而有趣的人,就在这时,窗户上忽然出现了人的影子。
三个人。
他们刚站起来,人影就被灯光照上窗户,然后又忽然消失。
上面怎么会有三个人?另外两个人是谁?
南宫洪目光闪动着,他实在无法遏止自己的好奇心。”
这院子和小楼距离并不远,他束了束衣襟,飞身掠过去。
小楼四面都围着栏杆,建筑得就像是一个小小的亭阁。
他足尖在栏杆上一点,人已倒挂在檐下。
最上面的一格窗户开了一线,从这里看过去,恰巧可以看见屋子中间的一张圆桌。
桌上摆着酒菜。
有两个人正在喝酒。面对着门的一个人,正是东条黯然。
还有个人穿着很华丽,华丽得已接近奢侈,握着筷子的手上,还戴着三枚形式很奇怪的戒指。看来就像是三颗星。
这人赫然竟是个驼子。
屋里的灯光也并不是太亮,酒菜却非常精致。
那衣着华丽的驼子,正用他戴着星形戒指的手,举起了酒杯。
酒杯晶莹透明,是用整个紫水晶雕成的。
东条黯然微笑道:“酒如何?”
驼子道:“酒普通,酒杯还不错。”
这驼子看来竟是个比东条黯然还懂得享受的人。
东条黯然叹了口气,道:“我早知你难侍候,所以特地托人从南面捎来真正的波斯葡萄酒,想不到只换到你‘普通’两个字。”
驼子道:“波斯的葡萄酒也有好几等,这种本来就是最普通的。”
东条黯然道:“你自己为什么不带些好的来?”
驼子道:“我本来想带些来的,只可惜临走时又出了些事,走得太匆忙。”
看来他们原来是早已约好的。
南宫洪觉得更有趣了,因为他已看出这驼子正是“金背驼龙”丁当。
×××
谁能想到“金背驼龙”丁当竟会躲在这里?而且是早已跟东条黯然约好的。
他为什么要带那些棺材来?
他跟东条黯然是不是也有阴谋要对付三菱集团?
南宫洪只希望东条黯然问问丁当,他临走时究竟又出了什么事!
但东条黯然却已改变话题,道:“你这次来有没有在路上遇见过特别精彩的女人?”
丁当道:“没有,近来精彩的女人,好像是越来越少了。”
东条黯然道:“那也许只因为你对女人的兴趣已越来越少。”
丁当道:“听说你这里有个女人还不错。”
东条黯然道:“何止不错,简直精彩。”
丁当道:“你为什么不找她来陪我们喝酒?”
东条黯然道:“这两天不行。”
丁当道:“为什么?”
东条黯然道,“这两天她心里有别人。”
丁当道:“谁?”
东条黯然道:”能令这种女人动心的男人,当然总有几手。”
丁当点点头。
他一向很少同意别人说的活,但这点却不同。
东条黯然忽又笑了笑,道:“但这人有时却又像是个笨蛋。”
丁当道:“笨蛋?”
东条黯然淡淡道:“他放着又香又暖的被窝不睡,却宁愿躲在外面喝西北风。”
×××
南宫洪心里本来觉得很舒服。
无论什么样的男子,听到别人说他在女人那方面很有几手,心里总是很舒服的。
但后面的这句话却令他很不舒服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刚被一把从床底下拖出来的小偷。
东条黯然已转过头,正微笑着,看着他这面的窗户。
那只戴着星形戒指的手,已放下酒杯,手的姿势很奇怪。
南宫洪也笑了,大笑着道:“主人里面喝酒,却让客人在外面喝风,这样的主人也有点不像话吧。”
他推开窗子,一掠而入。
×××
桌上只有两副杯筷。
刚才窗户上明明出现三个人的影子,现在第三个人呢?
他是谁?是不是云在天?
他为什么忽然溜走?
屋子里布置得精致而舒服,每样东西都恰巧摆在你最容易拿到的地方。
东条黯然一伸手,就从旁边的枣枝木架上,取了个汉玉圆杯,微笑道:“我是个懒人,又是个残废,能不动的时候就不想动。”
南宫洪叹了口气,道:“像你这样的懒人若是多些,世人一定也可以过得舒服得多。”
他说的并不是恭维话。
一些精巧而伟大的发明,本就是为了要人们可以过得更懒些,更舒服些。
东条黯然道:“就凭这句话,已值得一杯最好的波斯葡萄酒。”
南宫洪笑道:“只可惜这酒是最普通的一种。”
他举杯向丁当,接着道:“上次见到丁先生,多有失礼之处,抱歉抱歉。”
丁当沉着脸,冷冷道:“你并没有失礼,也用不着抱歉。”
南宫洪道:“只不过我对一个非常懂得酒和女人的男人,总是特别尊敬些的。”
丁当苍白丑陋的脸,也忽然变得比较令人愉快了,道:“东条老板刚才只说错了一件事。”
南宫洪道:“哦?”
丁当道:“你不但对付女人有两手,对付男人也一样。”
南宫洪道:“那也得看他是不是个真正的男人,近来真正的男人也已不多。”
丁当忍不住笑了。
丑陋的男人总觉得自己比漂亮的小伙子更有男人气概,就正如丑陋的女人总觉得自己比美女聪明些。
南宫洪这才将杯里的酒喝下去。
屋里的气氛已轻松愉快很多,他知道自己恭维的话也已说够。
接下去应该说什么呢?
南宫洪慢慢地坐下去,这本来应该是那“第三个人”的座位。
要怎么样才能查出这人是谁?要怎样才能问出他们的秘密?
那不但要问得非常技巧,而且还得问得完全不着痕迹。
南宫洪正在沉吟着,考虑着,丁当忽然道:“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话要问我。”
他面上还带着笑容,但眸子里却已全无笑意。慢慢地接道:“你一定想问我,为什么要到这地方来?为什么要送那些棺材?怎么会和东条老板认得的?在这里跟他商量什么事?”
南宫洪也笑了,眸子里也全无笑意。
他已发现丁当远比他想象中更难对付得多。
东条黯然只是默默的喝酒。
南宫洪微笑道:“我若问了,有没有用?”
丁当道:“没有用。”
南宫洪道:“所以我也没有问。”
丁当道:“但有件事我却可以告诉你。”
南宫洪道:“哦?”
丁当道:“有些人说我全身上下每一处都带着暗器,你听说过没有?”
南宫洪道:“听说过。”
丁当道:“江湖中的传说,通常实在太不可靠,但这件事却是例外。”
南宫洪道:“你全身上下都带着暗器?”
丁当道:“不错。”
南宫洪眨眨眼问道:“一共有多少种?”
丁当道:“二十三种。”
南宫洪道:“每种都有毒?”
丁当道:“只有十三种是有毒的,因为有时我还想留下别人的活口。”
南宫洪道:“还有人说你同时还可以发出七八种不同的暗器来。”
丁当道:“七种。”
南宫洪叹了口气,道:“好快的出手。”
丁当道:“但却还有个人比我更快。”
南宫洪道:“谁?”
丁当道:“就是在你旁边坐着的东条老板。”
东条黯然面上一直带着微笑,这时才轻轻叹了一声,道:“一个又懒又残废的人,若不练几样暗器,怎么活得下去。”
南宫洪又叹了口气,道:“有理。”
丁当道:“你看不看得出他暗器藏在哪里?”
南宫洪道:“铁拐里?”
丁当忽然一拍桌子,道:“好眼力,除了铁拐之外呢?”
南宫洪道:“别的地方也有?”
丁当道:“只不过还有八种,但他却能在一瞬间将这种暗器全发出来。”
南宫洪叹道:“江湖中能比两位功夫更高的人,只怕已没有几个了。”
丁当淡淡道:“只怕已连一个都没有。”
南宫洪道:“想不到我竟能坐在当世两位暗器高手之间,当真荣幸得很。”
丁当道:“你的胆子真不小,因为你只要一动,至少就有十六种暗器要同时射向你。”
他沉下了脸,冷冷又说道:“我可以保证,世上绝没有任何人能在这种距离中,将这十六种暗器躲开的。”
南宫洪苦笑道:“我相信。”
丁当道:“所以无论我们问你什么,你也最好还是立刻回答出来。”
南宫洪叹了口气,道:“幸好我这人本就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丁当道:“你最好没有。”
他忽然从衣袖中取出一卷纸展开,道:“你姓南宫,叫南宫洪?”
南宫洪道:“是。”
丁当道:“你是属虎的?”
南宫洪道:“是。”
丁当道:“你生在这地方附近?”
南宫洪道:“是。”
丁当道:“但你在襁褓中就已离开这里?”
南宫洪道:“是。”
丁当道:“十四岁以前,你一直住在黄山上的道观里?”
南宫洪道:“是。”
丁当道:“你练的本是黄山剑法,后来在江湖中流浪时,又偷偷学了很多种武功,十六岁的时候,还做过几个月和尚,为的就是要偷学少林的伏虎拳?”
南宫洪道:“是。”
丁当道:“后来你又在京城的镖局里混过些时候,欠了一身赌债,才不能不离开?”
南宫洪道:“是。”
丁当道:“在江南你为了一个叫小北京的女人,杀了盖氏三雄,所以又逃回中原?”
南宫洪道:“是。”
丁当道:“这几年来,你几乎走遍了大河两岸,到处惹是生非,却也闯出了个不小的名头。”
南宫洪叹了口气,苦笑道:“我的事你们好像比我自己知道得还多,又何必再来问我。”
丁当目光灼灼,盯着他,道:“现在我只问你,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南宫洪道:“我若说叶落归根,这里既然是我的老家,我当然也想回来看看──我若这么样说,你们信不信?”
丁当道:“不信。”
南宫洪:“为什么?”
丁当道:“因为你天生就是个浪子。”
南宫洪叹道:“我若说除了这见鬼的地方外,根本已无处可走呢?你们信不信?”
丁当道:“这么样说听来就比较像话了。”
他又展开那卷纸,接着道:“你赚到的最后一笔钱,是不是从一个老关东那里赢来的一袋金豆子?”
南宫洪道:“是。”
丁当道:“现在这袋金豆子只怕已经是别人的了,对吗?”
南宫洪苦笑道:“我讨厌豆子,无论是蚕豆、豌豆、扁豆,还是金豆子,都一样讨厌。”
丁当又抬起头,盯着他,道:“没有别人请你到这里来?”
南宫洪道:“没有。”
丁当道:“你知道不知道这地方能赚钱的机会并不很多?”
南宫洪道:“我看得出。”
丁当道:“那么你准备怎么样活下去?”
南宫洪笑了笑,道:“我还未看到这里有人饿死。”
丁当道:“假如你知道别的地方有万两银子可赚,你去不去?”
南宫洪道:“不去。”
丁当道:“为什么?”
南宫洪答道:“因为这地方说不定会有更多的银子可赚。”
丁当道:“哦?”
南宫洪道:“我看得出这地方已渐渐开始需要我这种人。”
丁当道:“你是哪种人?”
南宫洪悠然答道:“一个武功不错、而且能够守口如瓶的人,若有人肯出钱要我去替他做事,一定不会失望的。”
丁当沉吟着,眼睛里渐渐也发出了光,忽然道:“你杀人的价钱通常是多少?”
南宫洪道:“那就得看是杀谁了。”
丁当道:“最贵的一种呢?”
南宫洪道:“三万。”
丁当道:“好,我先付一万,事后再付两万。”
南宫洪眼睛里出发出了光,道:“你要杀谁?杜军军?”
丁当冷笑道:“他还不值三万。”
南宫洪道:“谁值?”
丁当道:“宫本藏木!”
×××
东条黯然静静地坐着,就好像在听着两个和他完全无关的人,在谈论一件和他完全无关的交易。
丁当的眸子却是炽热的,正眨也不眨的盯着南宫洪,那只戴着三颗星形戒指的手,又摆出了一种很奇特的手势。
南宫洪终于长长叹出了口气,苦笑道:“要杀宫本藏木的人,原来是你们。”
丁当目光闪动,道:“你想不到?”
南宫洪冷冷道:“你们跟他有什么仇恨?为什么一定要杀他?”
丁当冷冷道:“你最好明白现在发问的人是我们,不是你。”
南宫洪道:“我明白。”
丁当道:“你想不想赚这三万两?”
南宫洪没有回答,也已用不着回答。
他已伸出手来。
×××
二百张崭新的钞票,每张一百元。
南宫洪道:“这是两万?”
丁当道:“是。”
南宫洪笑了笑,道:“你至少很大方。”
丁当道:“不是大方,是小心。”
南宫洪道:“小心?”
丁当道:“你一个人杀不了宫本藏木。”
南宫洪道:“哦?”
丁当道:“所以你还需要个帮手。”
南宫洪道:“一万给我,一万给我的帮手?”
丁当道:“不错。”
南宫洪道:“这地方谁值得这么多?”
丁当道:“你应该知道。”
南宫洪眼睛里又发出了光,道:“你要我去找杜军军?”
丁当默认。
南宫洪道:“你怎知道我能收买他?”
丁当道:“你不是他的朋友?”
南宫洪道:“他没有朋友。”
丁当道:“三万两已足够交个朋友了。”
南宫洪道:“有人若不卖呢?”
丁当道:“你至少该去试试。”
南宫洪道:“你自己为何不去试试?”
丁当冷冷道:“你若不想赚这三万块,现在退回来还来得及。”
南宫洪笑了,站起来就走。
东条黯然忽然笑道:“为什么不先喝两杯再走?急什么?”
南宫洪扬了扬手里的钞票,微笑道:“急着去先花光这一万块。”
东条黯然道:“钱既已在你手里,又何必心急?”
南宫洪道:“因为现在我若不花光,以后再花的机会只怕已不多。”
×××
东条黯然看着他掠出窗子,忽然轻轻叹息了一声,道:“这是个聪明人。”
丁当道:“的确是。”
东条黯然道:“你信任他?”
丁当道:“完全不。”
东条黯然眯起了眼睛,道:“所以你才跟他谈交易?”
丁当也微笑道:“这的确是件很特别的交易。”
一个囊空如洗的人,身上若是忽然多了一万块钱,连走路都会觉得轻飘飘的。
但南宫洪的脚步反而更沉重,这也许只因为他已太疲倦。
小翠本就是个很容易令男人疲倦了的女人。
现在小翠屋子里的灯已熄了,想必已睡着。能在她身旁舒舒服服的一觉睡到天亮,呼吸着她香甜的发香,轻抚着她光滑的背脊。
这诱惑连南宫洪都无法拒绝。
他轻轻走过去,推开门──房门本是虚掩着的,她一定还在等他。
星光从窗外漏进来,她用被蒙住了头,睡得仿佛很甜。
南宫洪微笑着,轻轻掀起了丝被一角。
突然间,剑光一闪,一柄剑毒蛇般从被里刺出,刺向他胸膛。
×××
在这种情况下,这么近的距离内,几乎没有人能避开这一剑。
但南宫洪却像是条被猎人追捕已久的狐狸,随时随地都没有忘记保持警觉。
他的腰就像是已突然折断,突然向后弯曲。
剑光点着他的胸膛刺过。
他的人已倒窜而出,一脚踢向握剑的手腕。
被踢中的人也已跳起,没有追击,剑光一圈,护往了自己的面目,扑向后面的窗子。
南宫洪也没有追,却微笑道;“云在天,我已认出了你,你走也没有用。”
这人眼见已将撞开窗户,身形突然停顿,僵硬,过了很久,才慢慢地回过头。
果然是云在天。
他握着剑的手青筋凸起,目中露出杀机。
南宫洪道,“原来你来找的人既不是杜军军,也不是东条黯然,你来找的是小翠。”
云在天冷冷道:“我能不能来找她?”
南宫洪道:“当然能。”
他微笑着,接着道:“一个像你这样的男人,来找她这样的女人,本是很正当的事,却不知为什么要瞒着我。”
云在天目光闪动,忽然也笑了笑,道:“我怕你吃醋。”
南宫洪大笑道:“吃醋的应该是你,不是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