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九异样地看了左云一眼,然后圆睁双眼,仰靠在座椅上沉思着。从他那时舒时皱的浓眉上可以看出,他的思想已进入大跨越式的高度运转。杨积俺、左云和赵红愈也都悄无声息地等待着、期待着。一时间,房屋内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分外宁静。七八分钟过去了,冯九终于从沉思中解脱出来。他看着大家,眉毛飞扬道:
“谢谢,谢谢你们的提示,我终于想明白了——不,是茅塞顿开!。”
赵红愈和左云相视一笑,左云抢先问冯九道:“噢,组座能不能说说你的茅塞顿开?”
“当然。”冯九说,“左云你刚才举例中的说词虽然有些牵强,但事实确实是那样,我回想了一下,从兰溪案发到现在,狡猾的江仕航一开始就虚虚实实地,为我们设下了许多层迷局。首先,他不惜牺牲众多生命的,把所有人的目光一致引向九龙山,而且是大动干戈,大做文章,闹得连蒋介石也晓得了兰溪有个九龙山,知道了赵黑虎。
“但他不一而足,防有败路;他在实施九龙山大手笔、大围剿的同时,还设计下了时间上赶巧的那两船货物。当他九龙山败北、嫁禍赵黑虎的阴谋落空时,又迅速搞了一出汪世武三进三出马公馆的谣传,他费尽心机,神神兮兮,引得兰溪百姓深信汪世就是案犯,众多军统兴致勃勃赶赴汪世武的老家河南。
“他的这一招,我们虽然未上当,但那两船可疑的货物,最终引得我们特侦小组,满怀希望地赶往江城。而江城,他又早有布局,早得深谋远虑,未雨绸缪,早在日本军中预先安置了江若愚,预先调起了吉田雄一的味口,所以才有了江公馆受日军保护的结果。这结果迷惑性很大,以致至今,军统与吉田还对江公馆那座院子垂涎欲滴,虎视眈眈。而实际上那里只是江仕航的第一道防线,唱的是座空城计。
“但是,他唱的空城计并非孤立,更不会因此而引火烧身。因为,他还有码头上的那船货物为后盾,为肥皂水;当人追到深处时,那船货物最终将会为他澄清是非,洗刷他的所谓的冤屈,从而达到他最终的一箭双雕。这里的一箭双雕,第一雕是他落得安享赃款;第二雕是,它能令各方势力再度集中力量地剑指赵黑虎,甚至是八路军。”
“综观以上等等,江仕航一连串的连环布局,思谋和手腕不谓不老道,不谓不险恶。但这一切都是虚招。虚虚实实,虚为实用。虚招上,江仕航玩得四城紧闭,捂得密不透风,又悄然留下些许线索,让人抱着希望走,围着他的手指转,最终把人引向上江码头,引向他那盆早已预备的洗澡水——至少我们已经那么做了。而我们,也只不过是比军统和日本人先到了一步。”
“我插一句,”杨积庵说,“冯九你们江城成功的秘诀,就是处处与人抢先一步,处处独占先机,所以才能把老鬼子吉田,和肖西驰两条尾巴甩在江城。否则,今天的兰溪就没有这么太平了。你接着说。”
冯九继续说:“江仕航的虚招是为实招服务的。那么,江仕航的实招在哪里呢?简单的说,虚招上江仕航虽是费尽心机,但具体方法上,除了布局,便是使劲地捂,捂得跟真的一样;那么,他用在实招上的方法,是不是正相反呢?
“这里,我要感谢红愈和左云,感谢红愈提醒我没有办到的‘掘地三尺’;感谢左云刚才的提醒。左云说:既然江仕航摆出的‘事实’后面全是假象;那他的假象后面,是不是就是真相?对,这句话的确值得深思。
“所以,我不能不再次想到马公馆。现在想来,那马公馆只是寂寞的空馆一座,它没有经历九龙山上那样的血风腥雨,没有江公馆那样的日本人保护,也没有江城码头上的神秘。半年多以来,马公馆只有一个看守房屋的小老头,平静得像一滩死水。由此我想,我们的确需要对马公馆重新认识。或许,那里才是江仕航布下的真正的空城计。如果这种猜想没错的话,这一招他玩得很毕真,很大气,玩得大门洞开,任人出进,玩得谁也无法料想到,他那仅有一个老头儿看守的陈年空宅,竟然是巨额赃款的藏匿地。而实际上,他用了众多虚招,掩饰了马公馆的实用,那看守房屋的小老头,也许犹同扫街老军,里面藏着的,则是一颗敢于玩空城的胆魄,和那一批待时而动的‘军粮’。”
左云忽然叫道:“哎呀组座,你这通分析,算得是对整个案发过程后的大梳理,分析的也十分透彻可信了。”
冯九摇头说:“惭愧,如果没有红愈和你左云的提醒,我的思想还停留在马公馆的表面现象上呢。”
杨积庵吁了一口气问:“这么说,冯九你是决定再探马公馆了?”
冯九点头说:“是的,我决定注重马公馆,不惜掘地三尺!”
左云说:“这个简单,我们今晚就去马公馆。”
“不不,”赵红愈慌忙摇手道,“我们现在千万不能随便就进马公馆,因为江仕航已经到了兰溪。这话是豹哥说的,我也有同感、这个估计要是没错的话,我们这时去马公馆就会打草惊蛇。”
左云问:“那怎么办?”
赵红愈说:“以我的估计,江仕航这次虽然杀了曲兰花,他还不晓得豹头冯九已经回兰溪,原因是豹哥在江城留有疑兵。所以,我们应该搞个出人意外,打蛇打七寸。”
“说具体点。”冯九道。
赵红愈说:“专门的,搜捕江仕航!”
“嘿,你这倒是一语惊人噢。”
冯九说着与杨积庵相视一笑,他们都明白,赵红愈这出的确是高招。他们更明白,先抓江仕航远比先探马公馆好。这时,如果贸然大肆搜查马公馆,就等于明白地告诉江仕航:豹头冯九已经回兰溪。那样,江仕航一定会知道自己所有阴谋全线大溃败,势必大加紧张。狗急会跳墙,江仕航一旦知道自己没了退路,他很有可能会舍小救大、孤注一掷地动用乔门力量转移赃款,藏匿罪证。而乔门还有千余弟子,一旦闹腾起来,局面不堪想象,也决非特侦小组的力量能控制。
冯九想过了这些,又思考了一会儿,他便以拳击掌道,“好,好,我们就按红愈的棋路走,给江仕航来个出奇不意,全城秘密大搜捕!”
“秘密大搜捕,很好。”杨积庵说,“其实,只要我们不过早暴露豹头冯九的行踪,不惊动江仕航,眼下情况对我们是很有利的。首先,至今尚无人知道捐款还在兰溪;其二、军统与日本人都远在江城,还正蠢头蠢脑地盯着那个什么江公馆。因此,我们虽应抓紧行动,但也可以从容不迫嘛,啊?下面请冯九说说,你准备怎么个全城大搜捕?”
冯九道:“我想停止码头上的一切调查,集中力量,正如红愈所说,专门的,分头调查江仕航的行踪。因此,我还想请杨书记给予人力上的支持。”
“可以,当然可以。”杨积庵说,“我兰溪的行动队人虽不多,但完全可以供你冯九随时调遣。”
冯九道:“谢谢杨书记。我想问一句,兰溪行动队现有多少人?”
杨积庵笑了笑:“你这话问的,可是有些违犯纪律呵。不过我仍然可告诉你,这里行动队虽没有江城的人多,但可供你调用的也不下百十之众吧。”
冯九笑着摇摇手道:“我的杨书记,你的这支队伍,但愿我不会全体用上去。否则,用百十健儿去对付乔门千余弟子,那将是什么结果?”
杨积庵说:“所以,这就是红愈的功劳呵。不然,如果贸然大搜马公馆,惊动了江仕航,那大动干戈的可能不是没有啊。好了,言归正传吧,你现在就要人吗?”
冯九说:“当然,越快越好。但我暂时,只需你调过来二十位擅长侦察的同志。我计划让牛平、任七和马天池各带两名队员,分头去水旱两路码头、车站,专盯客运,堵住江仕航返回江城的退路,而且要快,马上行动。”
“噢,你是担心江仕航会很快离开兰溪?”杨积庵问。“不过我要提醒你,江仕航深谙大隐隐于市的道理。兰溪比起江城虽小许多,但现今也算得是中等城市,方圆数十里,足可供他江仕航蜗居一处,偏安一隅。加之眼下这情况,我认为他会在此观察一段时间,应该是不会急于离开兰溪的。所以我建议,你还是侧重市内搜捕为主。”
冯九说:“侧重市内搜捕是必须的。我计划由红愈、左云各带一个八人小组,专门暗查市内。至于车站、码头,我认为是不可忽视的地方。原因么,江仕航此行,恐怕只是闻讯赶来除掉曲兰花,但他并不知道我小组已经回兰溪,他杀人之后,会认为隐患己除,可放心地尽快逃离这是非之地。所以,我派人堵那里以防万一。”
赵红愈起身道:“我也认为有必要。江仕航过于狡猾,他的作派多出人意料,我们多些防范是应该的。怎么样,马上行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