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红愈这时听到汪世武学叫的嘎、嘎声，自己仿佛一下回到了九龙山，是的，就是这种声音，汪世武学的像极了。他恍然明白了，自己先前描述的有错误，这声调不叫尖嗓子，而是名副其实的鸭嗓子。乖乖，原来那鸭嗓子竟是江仕航的儿子呀，狗儿的！

　　或许是条件反射，这刹那，孙司德突然想起案发当天的“江公祠”。祠与子虽非谐音，但兰溪这方人的咬字发音，子与祠的口音是近似的。难道丁三报来的是“江公子”，被人误听成了“江公祠”？抑或，根本就是别有用心的篡改……

　　“局长，你没有听错？”

　　汪世武沉重地摇着头说：“司德呀，我耳朵不聋。何况江若愚说的话，不仅仅是最初的一个‘打’字，到后来，当我们的人全都死光了、死完了，他还命令他的人端枪重新扫射一遍，喊叫不准留活口。你说说，我听到了他江若愚的这么多话，还会听错吗？”

　　孙司德迟疑一下问：“局长别介意，那您、您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我他妈的就不该活下来！”

　　汪世武又搪一把鼻涕，沉痛地说起了过去——

　　押运捐款的小分队自从马公馆启运之后，一路上历时两个多小时中，顺风顺水，太平无事。由此汪世武还暗自揣想，江专员今晚力排众议，果断作出启运的决定，或许是正确的。凌晨两点三十分钟左右，车队到达九龙山一带，进入匪区，但这时的汪世武，只要求大家不能磕睡之类的相应提醒，内心却并没有太在意。因为大家都知道，赵黑虎盗亦有道的为盗作风，更知道赵黑虎也曾捐献过金砖。有关这些，曾经也是江文汉、江仕航在研究押运路线时的共同认识。说白了，赵黑虎不是捐款押运中的防范对象，九龙山也不是重点防范区域。

　　大约零晨三点钟，车到九龙山下时，汪世武突然发现前方有几块巨石挡道，而且不像山石自然滚落，他顿感大事不妙，当即命令全体都有的做好战斗准备。

　　紧接即发现数百名土匪顺山而下，蜂拥而至，战斗立刻打响。

　　战斗中，在汪世武的指挥下，小分队凭借有利地形和武器上的优势，英勇奋战，很快便击退了第一批劫匪的冲锋。他们的战线是一字长蛇形，战士们身后两丈多远即是货车停放点。这个距离是汪世武铁定的界线，是战士拼死也要捍卫的生命线。扼守此线的重要性，不仅是为了车上的巨款，也是退无可退，因为卡车的另一边是汉江。

　　劫匪的第二次冲锋开始了，气焰比第一次更嚣张。但汪世武发现，劫匪对捐款虽然势在必得，却有些投鼠忌器，一直不敢使用手榴弹；而小分队的弹药充足，手雷加冲锋枪的优势，竟平衡了劫匪人多势众上的强势。战斗处于胶着状态。

　　汪世武希望能坚持到天亮。

　　然而他做梦也没想到，就在战斗持续近一个小时的时候，他突然听到身后一声鸭嗓子的喊打声，子弹顿如蝗虫，又似冰雹般砸向他的战士。而他，就在那瞬间被两位战友扑倒了。

　　汪世武被压在死人堆中，第一感觉是，秦队副热乎乎的脑浆和血水扑了他一脸。他眨巴眼睛后，从死人腋下隐约看到了从小分队背后下手的，是一排紧身黑衣的夜行人。也就在这时，他又一次听到了鸭嗓子喊叫不准留活口的命令，同时他知道自己小腿中弹，血流如注。

　　再后，那群为数二十多名的黑衣人忽然不知去向，而山上的土匪则蜂拥而下，大呼小叫中搬运着车上捐款。这时，生性胆小的他，在万箭穿心般的绝望与痛苦中昏厥了。

　　当汪世武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他看到的是遍地狼籍，满目血腥；唯有生气的是一片空荡的、多被焚毁的卡车上还有余烟缭绕。而他战友们的尸体，被人摘去武器之后扔得横七竖八；更凄惨是，多数人背后中弹竟达十余发，无一不是血饼……

　　孙司德震惊在汪世武的叙述中。他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也明白了捐款启运的那天晚上，江仕航为什么不避风险地坚持启运。原来是他父子与土匪相互勾结，是他需要赶点、赶时间地，将捐款送到那张网以待的指定地点。

　　可悲的是，不仅他孙司德醒悟得太晚，甚至更多兰溪人至今还难以清醒。因为一叶障目，大家都在江仕航“唯有汪世武一人下落不明”的幌子下，迷惑不醒，信以为真，导致真正的案犯嫁祸得逞。其实，如果有人能看到汪仕武的现在和现状，或许也会明白，一个已经抢劫了巨款的案犯当是腰缠万贯，他会是今天这样亡命街头、形同乞丐的惨状吗？

　　可是晚了，江仕航都贼喊捉贼的先发制人了，通缉令之下的刀光剑影，导致汪世武自己已经不可能公然出面澄清和揭发事实了。

　　孙司德在内心分析过汪世武的处境和现实后，叹一声道：“想不到啊，想不到道貌岸然的江仕航竟是这等阴险、残忍的衣冠禽兽！汪局长，现在的情况下，您想怎么办？”

　　汪世武从沉痛中返过神来，他咬牙切齿地说：“我要控告江仕航！不为别的，只为兰溪百姓的血汗钱，只为小分队那批死难的弟兄们！为了这，我是拖着伤腿，几乎是爬出九龙山、东躲西藏冒死来找你呀，司德。”

　　“理解，理解。”孙司德想了想说：“可是局长，我相信你，也相信你说的九龙山下捐款遭劫的真相，但仅凭你所指证的江若愚的鸭嗓子，那不能成为证据啊，怎么告？你我都是办案的，办案必须有证据。即使办个小偷也需要人证赃证不是，何况捐款被劫这种巨款大案？再者，江仕航算计周密，先入为主，他头头是道地已经指定了你就是案犯啊。而你现在，如果以案犯的重大嫌疑人的身份去告别人，告专员，而且是空口无凭、无凭无据，这能成吗？再说，仅凭你说的，那几声无人证实的鸭嗓子，你去哪里告，如何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