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原先还热情洋溢的脸，瞬间黯了下来，很受伤。

　　我发现了，这小子对他的声音，有种变态的看重。想借机再调侃他一下，但看到他颓唐的样子，我动了动唇，终是没说什么。

　　不过，想到这样的声音，很可能会跟他一辈子了，如果是我的话，也会难受的吧？

　　“那个，我只是开玩笑哈，养养会好......”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他貌似轻松的说——

　　“没关系，我现在的声音，确实难听得很。”他挤出一个笑，似在安慰我，然后，正色催促道:“先把蜡烛点上吧。之后，我们要好好研究研究眼下的形势和对策了。”

　　这小子虽然浑了点儿，但关键时刻，不掉链子。

　　这会儿工夫相处下来，其实，也没看他浑到哪儿去，没办法，谁叫他一出场，就是毁我三观的节奏！

　　即使，那时，他是被逼的，但第一印象太重要了！

　　估计，很长一段时间内，他山羊嗓子飙脏话的“光辉形象”，都是我甩不掉的心理阴影。

　　“你可以持诵观音菩萨名号，像刚才那样，至诚恳切，口念心想。诵出声来，但不要太大，控制音量，下腹用力，加快语速，细密连绵，中不间断。”点灯前，我对他说。

　　“南无大悲观世音菩萨，南无大悲观世音菩萨......”他照做。

　　南无大悲观世音，愿我速知一切法......

　　我右手擎着打火机照亮，集中意念观想，口中咒语不断，左手带着他的右手，在莲花灯罩上方，悬空，快速划了几笔，是一个梵文的种子字①。

　　我的手虽被他握得紧，但左胳膊却没有被限制自由，反而他调整着力度来配合我的动作，很默契。

　　种子字完成的时候，我“看”到有隐隐的金光涌动，我用意念将种子字送入莲花灯中。

　　也不知道，这招好不好用......这是我又一个灵感闪现，胡乱自创的。

　　莲花灯重新点燃，烛光已恢复了正常，不似刚才那种蓝绿的光。

　　我刚要收起打火机放回衣服兜里，就被混小子用左手接了过去。他很自然的将打火机，揣到了自己兜里。

　　“我给你打下手，你专心忙你的。”他说。

　　我没理他，继续集中意念观想、持咒，空出的右手结上金刚拳印，用同样的方法，又在灯上写了一个种子字，意念送入莲花里。

　　烛火明显亮了很多。

　　我又掏出喷雾瓶，继续观想、持咒，在围着我们的圆圈上，沿着大米的轨迹，喷了一周。

　　细细的水珠洒落，原本暗淡的大米，闪着点点荧光。

　　我把喷雾瓶揣回兜里，这次，他没有上来夺走。

　　这小子心细又通透，知道什么是我用得上的，什么是他能做的。

　　我们又坐回了圆圈中央，我结双跏趺②盘坐，他想学我，奈何腿盘不上，只好随意散盘着坐了。

　　由于手绑在了一起，我们靠的更近些，膝盖抵着膝盖，莲花灯放在我们腿中间。

　　“这圈子估计维持不了多久了，恐怕等不到天亮......”我巡顾四周，告诉他现状。

　　不说话的时候，我就念咒。

　　“也可能在这里，就没有天亮。”他又真相了。

　　“是的。而且，我们应该已经被监视了。这里没有生气，可刚才，却起了风。你的两次言中，不会是巧合。”我进一步完善真相。

　　我有理由相信，那个在暗中观察我们的“众生”，完全能够不动声色的灭了我们。

　　而且，此刻，它正像看小丑剧一样的看着我们，任我们做再多的努力，在它眼里，都不过是跳梁的玩笑。

　　“对方在跟我们玩心理战，在心理上瓦解我们的意志。”混小子说。

　　我没说话，继续念咒。

　　气氛很沉重。

　　“它是要拖死我们！NND！要么痛痛快快决战一场，这样干耗着，有什么意思？”他又开始话痨了。

　　我发现，他每次害怕的时候，话就特别多。

　　决战？你有啥资本？我面无表情的瞥了他一眼。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使我们害怕、恐惧、沮丧、怨恨......这些负面的情绪，就是攻克我们的漏洞，让我们心神涣散，从而控制我们的神识，这才是他的目的。”我提醒他。

　　人死时，身心若承受极端的痛苦、摧残，心怀愤怒，怨气凝结，执念不散，就会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化作厉鬼。

　　这是老菩萨们给我讲陈年旧事时提到的，我还没从佛经上读到过。许是我读的经书太少，许是佛陀没有提过。

　　佛陀教导众生，得离忧苦、解脱自在......我需慢慢体悟。

　　那些小时候听来的旧事，以前只当故事消遣，也早模糊了记忆，这会儿却清晰起来。

　　“你是说，它不仅要我们死，还要我们死后，操控我们的灵魂，修炼，或是作恶？”

　　他很聪明，一点即透。我现在已经不需要跟他说太多。

　　说实话，我不怕死。不是矫情，而是事实。

　　从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人生来就是奔着死去的。在无尽的生死轮回里，这一世的生死，不过短短的一瞬。

　　下了这辆车，还要换那辆车，继续前进的路。

　　但对我们修行人来说，死，确实是很大的关口。

　　死时，最重要的就是，头脑清醒、意识清明，最难的也是如此。能够在临命终时意不颠倒，几乎是所有修行者的心愿。

　　我虽然不怕死，但也从没想过，自己会是这样的死法。我甚至都没想过，我会意外横死。即便，修不到预知时至③，起码，也能寿终正寝吧？

　　但业力果报，谁也逃不掉。人生无常，有什么是可以预料的？

　　观修无常，也是我必修的功课——

　　我一度以为自己做的很好，现在才知道，我曾沾沾自喜的，不过皮毛罢了。只有面临死境，才能真切的体悟。

　　无常，因缘所生，变异无止，终将灭坏。

　　唯见当下。

　　我不怕死，我只怕死后，神识不得自主，被邪道利用，害人害己。

　　此刻，我只有保持正念，即便去不了弥陀慈父④的西方净土⑤，能先升天道也好，再不济重新做人下辈子继续修行，不堕恶道三途⑥。

　　眼下，我做了最坏的打算......

　　“看来我前世一定拯救了银河系，老天爷对我不薄——死了也有个伴儿陪。俗话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值了。”沉默了一会儿，混小子一开口，就嘚瑟的欠揍。

　　“......”我狠狠瞪他一眼。

　　这都什么跟什么？什么时候了，还满嘴跑火车！

　　“哎哟，丫头生气了，别当真嘛，我说着玩的。嘿嘿，气氛这么沉闷，活跃一下。”

　　我没理他，继续念咒。

　　“没到最后呢，别这么沮丧。我或许有办法......就算死，我们怎么也得活一个出去，可不能便宜了‘坏人’！放心吧，我会拼死保护你的。”他说的慷慨激昂。

　　我不想打击他积极性，直接无视。

　　————————————————

　　①种子字：即用梵文或藏文，书写的佛菩萨宣说的密语真言，其一字可衍生多字，多字复可含摄于一字。其中真意奥秘，无穷无尽，非语言文字可以尽述。

　　②双跏jiā趺fú：双足脚心向上置于两股之上，双膝着地的一种盘坐，系佛禅定时常用坐势，亦名“金刚坐”、“禅定坐”、“如来坐”。

　　因盘坐时置放左右脚的先后顺序，又分为“吉祥坐”和“降魔坐”。

　　③预知时至：提前预知自己死的时间，修行人的一个预知感应。

　　④弥陀慈父：即阿弥陀佛，为救众生解脱轮回，发大愿力，接引众生往生其国国土。

　　⑤西方净土：西方极乐世界，阿弥陀佛以愿所造的佛国净土，清净庄严。

　　⑥恶道三途：因造作恶业所堕的三恶道，畜生道、饿鬼道、地狱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