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卿快影如魅,跃至白衣人身后举剑欲刺,那人觉察到身后动静,霎时停住疾行的身体,头也不转,反手便以手中剑格开易卿的剑锋,随即一跃而起,在空中极优美地划过一道回旋,二人在夜色中打了一个照面,白衣人望了易卿一眼,随即便趁着自己下落之势以全身之力倾于剑顶,易卿举剑相迎,仍是被那一股凛然剑意震得退了一步。
白衣人轻巧落地,二人相隔数步之远,微微站定。
“你是何人。”易卿将剑刃对着前人冷声开口,他面色如水,极为镇定地望着前方,那白衣人以白纱覆面,夜色迷蒙之中无可辨识。
那人一声不吭,只是望了望易卿,咽喉一动,还是将已到嘴边的那句“顾寻人呢。”咽了下去。
在这山林之中,鸟兽众多,又是深夜,易卿不可能让顾寻一人逃走,且凭易卿自负的性格,他多半是让顾寻躲在附近暗处看着此处争斗。想到这里,白衣人冷冷一笑,对着易卿颇为傲慢地扬起了剑,下一瞬便奔行而上,他要做的只有一件事——虐一虐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若是不出所料,无需他寻找,顾寻自己就会跳出来。
白衣人频频刺向易卿右肩,又几次跃至易卿身后砍他后颈,如此险象环生,有好几次站在树后的顾寻几乎要叫出一声“小心”,易卿已经先一步反应过来,灵巧躲过白衣人的攻袭,然而当下他流于防守,已被白衣人全盘压制。待白衣人再一次轻跃而起,欲从身侧伤他右肩的时候,易卿双目一扬,目如电光火石,干脆撤下所有防御,孤注一掷地举剑刺向他的面颊——他要揭开白衣人的面纱!
那白衣人只消半分便可一剑刺穿易卿右肩,然而却忽然收了手,在空中猛然纵身而下,落地一瞬将刀刃狠狠格在易卿的头顶,易卿同样以剑相抵。
“你怕我揭开你面纱?”退后了几步,易卿有几分调侃地笑道。
那人缄默,不做回应,随即又是一阵凌厉的攻势,要易卿住口。易卿扬剑而迎,却无半分惧色,他眼中含有几分嘲讽之意,又朗声道,“阁下还知道我右肩有旧伤,这位兄台,看来我们是旧识啊。”
此时刀光剑影已到极致,那白衣人毫不理会易卿口中所言,手中之剑挥得越来越快。易卿早已感到吃力,然而望着那对目含冰霜的眼睛,易卿竟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自己究竟在何时何地曾见过这样一双眸子,他心中疑惑,便不由得有些分神,那白衣人神色一厉,兀地一声冷笑,忽地掷出一记钢钉,打落易卿手中握剑,易卿一怔,再抬头,身前白衣人已经长剑高扬。
如此千钧一发之际,白衣人终于听得身后传来一声熟悉而尖利的“易卿!!”,他心知易卿杀不得,也早已不愿在此纠缠,此时听得顾寻终于舍得出声,于须臾间转身跃向顾寻。
取她性命,便可离去了!
易卿的心骤然紧缩,全身一冷,顾寻怔怔地望着跃至半空的白衣人,竟是忘了躲闪。
然而躲闪又有何用,那白衣人来势汹涌,在月影之下竟如同鬼影。
“顾寻!!”她听得远处易卿喊她名字,顾寻倒抽一口冷气,霎时闭上了眼睛。
然而下一瞬,她便听得两声兵刃相接的激越之声从自己的前上方传来,紧接着便是一阵密不透风的钢刃交响!顾寻早已一身冷汗,但那要命的一剑到底还是没有落在自己身上,她缓缓睁开眼睛,却见眼前多了一个手持拂尘的道人。
那道人束发妥帖,长须飘逸,身影甚是俊捷。
正是天枢。
易卿眼中闪过无比的惊喜,大声道,“师父!我来帮你!”说罢便拾剑而上,岂料天枢往白衣人身上击下重重一记,将对方击退几步之后,立时转过身来,满脸怒容地用拂尘狠狠甩在易卿的身上,易卿一时避闪不及,被天枢打个正着,当即吃痛不已倒在地上。他抬头望着天枢,十分委屈又略带疑惑地喊了一声“师父?”
天枢伸手抚了一把自己的长须,大怒道,“要你帮个锤子啊!!老子在山上等了你一天的香油!!饭都没吃!!!奶奶的,原来你个小兔崽子在山下头勾搭小姑娘!!!害老子担心了一整天!!”
不远处的白衣人被天枢这一记拂尘打得有些懵,随即又听得易卿喊眼前这道人师父,便知对方身份。未等天枢上前冲着易卿再踹几脚解气,白衣人便趁着他背对着自己的时候轻跃上前,意图偷袭。顾寻一声“道长小心!”尚来不及开口,只听得天枢哼了一声,随手将拂尘丢在易卿身上,那木杆正好打中易卿前额,易卿刚刚坐起,又被击倒在地。
“哎呦……”易卿呻、吟一声,倒地不起,顾寻见状赶紧上前将易卿扶起来。
“没事吧。”
易卿伸手探了探自己的前额,低声回道“没事”,他牵着顾寻的手站起来,望着眼前正在与那白衣人对战的天枢,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天枢从容拔剑,身轻如燕地一闪便躲过了白衣人的一剑,于转瞬之间予以还击,二人持剑相抗,在剑锋相错的一瞬皆是暗暗心惊。天枢只道眼前这人虽然蒙面,却依然可看出他年纪尚轻,然而以他的年纪,又何以会有这样深厚的功力。天枢微微有些发怔,而另一边白衣人则已然发觉,自己不会是这个牛鼻子老道的对手,当下立时收了剑,双足蹬地,跃入一旁丛林之中,就这样消失在晦涩的夜色里。
望着那人背影,天枢心中仍是慨叹,习剑之人最懂剑术精进的不易,对方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修为,其人之天赋与后天苦修已可见一斑,这竟让天枢有些惺惺相惜起来,只可惜对方招式诡谲阴毒,已然入了邪道。不过,当天枢再回头来看自己的徒儿,却依然感觉自己教出来的弟子已被甩开好几百条街,霎时极为不爽起来。
顾寻上前拾起拂尘,递上前去,轻声道,“道长,谢谢方才救命之恩。”
天枢扫了顾寻一眼,伸手接过拂尘,又挑眉去看易卿,见二人皆是通身湿漉,不由得皱起了眉。
“她是什么人?”
易卿以为天枢在问那白衣人的来历,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话音未落,天枢举手又想一记毛栗敲在易卿头上,易卿早有防备,迅速闪至顾寻的身后。天枢的脸气成了绛紫色,他喝斥道,“半夜!半夜带个姑娘在身旁!你跟为师说不知道她什么人?”
眼见天枢就要开始“清理门户”,顾寻连忙挡在易卿的身前,磕磕绊绊地开口解释道,“道长...小女顾寻,因故前来北斗峰,和易卿偶然巧遇,又幸得他与道长一同相救,方才留下性命,顾寻感激不尽。”她想了想,又道,“我和杨恪是旧识,不是今晚勾搭上的,道长,你搞错了”
猫在顾寻身后的易卿听得顾寻此句,忍不住扑哧一笑,眼见眼前的天枢扬了眉毛又要发作,忽然拍了下脑袋,开口道,“哎!师父,这些留着以后再说,现在先救人要紧。”
“救人?”天枢道,“还有谁?”
易卿指了指顾寻,道,“阿寻的两个随从。”
听得易卿这样喊自己,顾寻还是头一回,待到回过神来,她连忙点头道,“是了,初六和初七!”她抬头望向易卿,“你见着他们了?”
易卿道,“刚才那个白衣服的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唤了狼群过来,我将他们放在了树上,也不知道现在被吃掉了没有。”
顾寻一怔,心中连呼几声糟糕,忙往着方才来时的方向奔去,跑了两步,忽然想起来自己一点功夫也没有去了也没有用,便瞬时停下转身,想要邀那道人同去,哪知易卿紧随其后,顾寻转身便与易卿撞个满怀,二人皆跌倒在地摔作一团。见得二人如此狼狈,天枢真真是黑了脸,只是缓缓走过他们身旁,哼了一声。
“前面带路!”他低声道。
易卿将顾寻扶起来,听得师父这样说,立时答了声“是。”
天枢不再接话。此时易卿已将顾寻背在了身上,师徒二人一道使出轻功,从山中小路沿山而上。天枢无声无息地向顾寻瞥去一眼,这小姑娘能引来方才那样的高手前来追杀,恐怕也确有来历。不过...听易卿喊她“阿寻”,天枢微微颦眉。
从前倒也听几个师弟提起过一个女娃娃,甚得恪儿中意。
眼前这姑娘...莫不是那个“寻姐姐”?
路上,易卿忽然侧过脸来,与顾寻轻声交谈起来。
“姐姐,怎么在发抖?”
“有点儿...冷了。”
易卿皱眉,方才一直情势危急,两人一直都没有什么感觉,当下山中冷风一吹,易卿亦觉得天气凉得很。
然而他自己也通身湿透,也帮不得什么忙,便只得轻声道,“那……再抱紧我一些。”
顾寻点点头,轻声应道,“嗯。”
听得二人此番对话,天枢便知方才自己所猜不假。他叹了口气,暗自想到,自己果真是眼力过人,一看就看出了端倪。年纪大了,心思反而越来越敏锐,哎呀,也真是没办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