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更。
从杨廷和的书房中出来,顾寻微微松了口气,却依然觉得心中有几分别扭。
一股强烈的直觉告诉她,杨阁老今日寻她前来,必然不是如此简单的事情。他一直言辞闪烁,只待自己开口说些什么。
陆秉面带笑意,笑看一旁的顾寻,轻声道,“原来昨晚整理书册的人,就是你。”
顾寻抬眼望着陆秉,再次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昨晚我整理了书册?”然而此句话音未落,顾寻便已经反应过来,她小声道,“莫非,宫里有人问了?”
陆秉一笑,“你说呢。”
顾寻皱起眉头,不由得又叹了口气,忽然之间如此引人注目,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二人回到居所,陆秉即刻起草回信告知皇帝此间的消息。
顾寻懒懒地坐在院中,忽然生出一种自己做什么错什么,没做什么也错什么的自暴自弃感。莫名落进时空的新鲜感已经消磨殆尽,随之而来的便是几分迷茫与叹息。
“顾寻?”陆秉在屋中看见顾寻一人坐在屋外的葡萄架下,便在窗口喊了一声。
顾寻应声回头,看见陆秉在窗口望着自己,便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看你一个人在院子里,就开口问问。”
陆秉说着,从屋中走出来,他走到葡萄藤下,轻声道,“我已经将你我之间的约定告知了皇上,方才信中也讲明昨晚整理书册之人恰好也是你,如此一来,也许事情会好办许多。”
顾寻抬眼望着陆秉,有几分疑惑地问道,“什么事情?”
陆秉一笑,“自然是血蟾蜍衣了。”
顾寻身子一僵,手脚顿时凉了下来,血液上涌,脸颊忽然热了起来。
是啊,血蟾蜍衣!她这几日竟然将千花畔里重病的父亲完全抛之于脑后,完完全全忘记了哥哥顾念和曾说的,顾元和大限将至的事情,她甚至没有去探望过一眼!
顾寻心中一沉,几乎要失声嚷道,顾寻他爹,你可千万别有什么三长两短啊!
想到此处,她几乎是跳了起来,长袖忽然挂在了一旁的木枝上,衣襟被扯,顾寻只好回过头来整理衣袖,头发又被几条横生的藤蔓勾着了几缕,陆秉赶紧上前为顾寻解开,却见顾寻脸上露出了难见的焦急。
她总是一副悠然的样子,即便是气恼时也不曾慌张,陆秉好奇地问,“怎么了?”
“我忘了一件极要紧的事情!”
顾寻只是丢下这句话,便大步奔出了院门,留下陆秉一人站在院中,不知如何是好。
“唉。”良久,陆秉叹了口气,笑着回了屋。
此时正是晨间,杨府处处张灯结彩,迎接杨夫人归来。顾寻没有闲心管这些,只是一心念着那个在郊外气息奄奄的老人,屈指算来,至少已经有六七日没有再往那里去了。
想到顾念和一张冷冰冰的脸,顾寻心中忽然有些难过起来,若是这一去望见的就是一冢青坟,如何是好?
虽然她不是这家原先的女儿,但无论如何也不想让顾寻的身体错过与至亲的最后一面。
她一路狂奔,市集上车马尽数租出,竟是一辆也没有留下。
顾寻只好徒步前往,累了便走几步歇一歇,等恢复了些力气,又重新奔跑起来,千花畔虽然地方偏远,人迹罕至,却不难记下去那里的路,因为路上几乎没有什么岔口,顾寻沿着小径一路前行,等到顾家宅院门口的时候,已经快到正午十分。
顾寻用力地用门环砸门,一面敲,一面喊自己的身份。
门打开,顾寻却看见顾念和一张面带疑惑的脸。
“你干什么?”
“我——”顾寻登时感觉有些喘不上气,弯下腰来,双手撑着膝盖什么也说不出口。
“你什么?”
“我来——看看——父亲。”顾寻微微扬起头,望着顾念和,艰难地说道。
顾念和摇了摇头,伸手扶住了顾寻的右臂,与她一道进了屋。顾寻此刻满脸通红,浑身是汗,衣衫也有些凌乱了,顾念和将她带到房中,容她坐着歇息了好一会儿,又倒了杯水给她,问道,“你不会是跑过来的吧?”
顾寻只好点点头,“市集没有了车马。”
顾念和鼻中轻轻哼了一声,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那怎么不乘杨府的车马来?”
顾寻一愣,是啊,她既是杨府的门客,借一辆马车又有什么要紧?只是自己一着急,竟是什么都给忘了。
“我..这几日府中发生了许多事情,我一直没有过来探望,今日忽然想起,担心——”
顾念和脸色一沉,顾寻竟是把她父亲的事情也给忘了,但再看她此刻狼狈的样子,顾念和也只是摇了摇头。
“若是父亲有事,我自然会让墨桑去杨府找你。”顾念和清冷地开口,“往日常常夸你机灵,摔了悬崖以后你现连这一层也想不明白了吗。”
顾寻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是啊,若是顾父病情真的一发不可收拾,那时候墨桑自然会来府中通风报信,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为什么他竟然连这一层也没有想到?
愣了半天,顾寻忽然反应过来,她望着顾念和,有几分尴尬的开口。
“哥哥你….是想讽刺我被摔坏了脑子?”
顾念和叹了口气,却根本没有正面回答顾寻的话,只是继续一派沉静地说道,“我派墨桑出去了,现在宅子里也就只有我和父亲两个人,父亲刚刚睡下,你过来和我一起烧水吧。”
“哦,好。”顾寻站起来,望着顾念和,没头没脑地接了一句,“家里水不够喝了吗。”
顾念和忽然笑了起来,他望了望顾寻,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轻声道,“烧水给你泡个澡啊,顾寻,你果然是脑子摔坏了。”
见哥哥已经起身离开,顾寻只好冒冒失失地跟在后面。
当初被赶出顾府的时候,她也不曾这么慌乱过。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竟然频频出错,顾虑不周,显得如此冒失而天真。
顾寻只得叹了口气,真是关心则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