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凝住她的双眸，心神微微一震。

　　“卫宁，你是不是天生对死亡没有恐惧之感？为何这种时候你能比孤王还冷静？”

　　“因为我是母亲，比起自己的生命我更加在意我腹中的孩子。”寥寥数语，震撼人心。

　　微光之下，那安静落在自己臂弯下的女子，眉宇之间的坚韧和柔美融合成他墨眸中一种独特绽放的魅力。流盈一转，照人心肠。

　　“谢谢你。孤王这一辈子定会好好珍惜你。”他的声音从未如此的温润过。

　　“陛下真得狠心遣散了三千佳丽，准备独留臣妾一人耀武扬威在中宫了吗？”卫宁未曾想到宇文夜这性子还真得很决绝，若是想要做一件事他下了决心那是一拧到底。但回头再一想，她这辈子或许真得再也没有离开的可能。他这种雷厉风行的做法，是要把自己所有的路都断了彻底干净。

　　“你这么懒，又时常闯祸，还是遣了让孤王更安心。”

　　宇文夜想这样也挺好。一个后寝就如前朝一般同样充满着波谲云诡。女人一多的地方是非也多，在此之前自己这后寝里面暗藏的刀光剑影还少过吗？还有曾经自己的母后，丽姬娘娘……这恩宠哪里可能有雨露均分?一旦偏失，又将累及无辜亲儿。

　　“这些女子大部分都在宫里给养惯了，若无一技之长怎么在外面安身立命？还是请陛下多给她们一些银子，最好再帮她们找好安生之地，这样臣妾才安心。否则日后必定要担上什么入门见嫉，掩袖工谗，狐媚惑主等罪名。”

　　卫宁这种事事都要做到均衡的性格在宇文夜眼中非但是妇人之仁，而且矫情异常。于是当下说道。

　　“又要给银子还要给找安生之地，那算了孤王还是把她们都召回来吧。这好人都给你做尽了，孤王这不是花钱买罪受吗。”

　　“君无戏言啊，诏书都放下去了，难道还毁不成？哼——还有陛下别忘了还欠臣妾一张圣谕呢。”卫宁想，这张圣谕可是以后的保命符啊。

　　他在她唇边轻轻一吻，顺便暖掌不老实的在她身上又多调戏了一会儿。方才目光灼灼的盯住卫宁的清眸说道。

　　“好好等孤王回来，孤一定把天帝带到这边来。”

　　“哦，别吓坏你玄爷爷。哈哈哈——”一想到这年龄相仿二人，一人称呼另一人为爷爷的场景就让她笑得肚子都隐约有些做疼起来。“我，我有东西烦你交给玄帝。”说完唤了奴婢拿了几盒点心过来交给宇文夜手中，“上山请人下来总要备礼。这礼事关重大，可一定要给到天帝啊。”据帝女说天帝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吃货，那这几盒点心一定能让他惊艳下山。

　　五月榴花妖艳繁开之时。

　　这样的天气既没有刚入春时的料峭之寒，也没到酷夏时的炎炎浮躁。推开雕花的弦窗，外面天空沉静，草木欣然。温和而不疏淡的感觉正像那个人一样。她青铜镜前描好红妆，一袭清衣，幽香拂面。拿过一张素笺提笔染墨，数言辄止。——和天帝去梅月楼，晚膳无需劳备。

　　宇文夜纸团一捏，心里总是隐约觉得有些酸气。那黝黑的眼眸望着外面翠山盈盈的一片，回首问身边的束脩。

　　“孤王怎么觉得这玄帝把孤王该干的事都做了，那孤王干嘛？”宇文夜自从请回天帝后，心中不放心卫宁和腹中的孩子，临时在马未都办理朝政。并调遣了足足二十万大军在马未都确保他们的安全。却不觉中越来越少和她待在一起。从早到晚自己的女人都像个明朗少女一样跟着天帝在马未都到处闲游，也不顾自己已腹大如斗的肚子。

　　束脩心里扑哧一声轻笑。眼前这人现在这是在吃一百多岁老人的醋吗？不过玄帝毕竟是修仙者容貌上和他们相差无几，气度不凡谈吐间虽有王者之气，却非常的温煦暖人。和南和帝宇文熠相似，修养和内涵却更加拂照人心。

　　“娘娘能得到梵音天帝的垂爱陛下应该高兴才是啊。”束脩挑着好话安慰道。

　　“可孤王总觉得，总觉得似有什么地方不妥。不行，备马孤王要去梅月楼。”他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但他是一个男人，自己的妻子现在跟着另一个男人在梅月楼他怎能安心？虽然那是一个一百多岁的老头，但是他的皮相，尤其是他的性情足以让自己局促不安。

　　远处一袭黄衣，手持华伞风姿卓雅之人，伴着一腹大如斗的曼妙佳人款款走来。一路轻笑漫语，十分惬意快活。突有一二顽童追逐嬉戏而来，眼看就要撞到清衣女子，男子慌忙用身一挡，持伞之手自然轻环女子的柔肩。

　　“没事吧？”清眸，娓音。带着温柔和煦如风般特有的温润质感，让她的心底滑过一道暖流。

　　微风忽过，卫宁唇角扬起一丝浅笑，星眸中闪过一抹清光水潋，那成熟妩媚的动人之处犹如惊鸿一瞥，令人不觉心头一震。

　　湖边凉亭中两人欲小憩片刻，只见天帝在石凳上先吹了几口，又从衣襟中掏出一块帕子铺上，方才让卫宁坐上。两人谈古论今，无一不谈，无一不评。他谈笑中漆眸如月中渊海，仿若包容人心中一切情绪，怡情悦性的让人感觉无法离开。

　　夜幕孤轮，一水清凉。

　　屋内炉香袅绕，虽具有安心定神之效，但在宇文夜平静的眸底下，却藏不住内心的波澜起伏。他坐在那边细细打量卫宁，看着她每一个动作，表情，眼神……终于按捺不住，不容拒绝的把她霸道的圈入自己的怀中，一瞬不瞬的继续凝注。

　　“干——”

　　余音未落，樱唇被宇文夜蛮横的封住。那强势的吻犹如炙热的火焰似要将她灼伤，辗转纠缠了老大一会儿才放过她。

　　“檀口香腮，勾引狂蜂乱蝶。”

　　“陛下这话说得让臣妾颇为郁闷。你这个是在吃哪门子的醋？”卫宁想来想去，突然眉目间有了一丝啼笑皆非之色。

　　“哈哈，你，不会吧，你在吃天帝的醋。啊哈哈哈——你，你不要——笑死我——他一百多岁了，我，哈哈哈——”这一笑笑的卫宁是花枝乱颤，她想不明白宇文夜怎会连天帝的醋都能吃上。

　　“孤王是瞎了吗？今日你们竟这么亲昵？明日开始不许和他再出去，若要出去束脩必须一起跟着。”说完，每日例行公事一定要在她硕大的肚上摸上几圈。今日可能卫宁情绪上有些波动，他手刚一触上去，只见腹中胎儿一脚正好踢在他掌心上。

　　“卫宁，皇儿在踢孤王。”他兴奋不已的表情在卫宁看来此时非常温馨。

　　“帝女和我说，是两男一女。嗯，陛下，臣妾有个请求。”

　　他的头贴在她的腹上正在仔细感受这与众不同的感觉。

　　“嗯，都允。除了明日不能单独和那老头出去。”

　　“哎，你怎么能这么说天帝呢？呵呵——”她拿他没有办法，有时他就是这样一个纵意任性之人。这种酸醋吃得还真叫人哭笑不得。这展颜一笑倏然让她眉心一紧，笑容骤然凝固在唇边，下身一阵热力，然后一股清流顺着大腿直往下淌。接着竟难以控制的隔着瞬间又来了第二股……腹部开始有抽痛的感觉，她知道孩子要提前出生了。

　　“宇文夜，我要生了，快点去把稳婆叫来。”她一声惊呼把宇文夜的心都叫得瞬间揪起，刚要出去又给卫宁一把拉住衣袂。“如果，我是说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先救孩子。”

　　两人目光对视瞬间，他眉头微蹙，回身双手一把捧住她的脸颊。

　　“再敢胡言乱语，孤王可要重重罚你。”

　　一时间将军府里乱作一团。数月前她已命最好的能工巧匠做了三个保暖箱，虽简陋但功效尚可。她既然是医者，对于神力怪学还是有一定的保留，所以依旧做了两手准备。而且为了怕自己不能顺产，这几个月来一直在教越漓最顶尖的大夫如何做剖腹产手术，非但如此连麻药的掌控都找和自己体型相同的妇人做了几十次尝试。

　　或许是之前小产过的缘故，宫口已不如之前这么窄紧，第一胎在奋战数小时后随着一声清亮的啼哭，他们迎来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

　　“恭喜陛下是位美丽的小帝姬。”

　　作为一国之君，他本不该站在这里等待。但他不顾众人的劝阻，坚持在此站了好几个时辰。

　　当他从稳婆手里接过襁褓时，那种感觉仿若自己已等待了千年。在他凝望孩子的一刻，他以为自己会激悦，感奋，冥茫，甚至手足无措。但那些所有的感情却在此时变成了一种难以想象的平静。

　　“娘娘现在如何？”

　　那撕心裂肺的喊叫声依然从厢房里传出。烛光摇曳中只能看见里面几个来回晃动的人影。他怔忡的望着微光中透开一条缝的房门，眸中闪出一抹担惊受怕的神色，随着那断断续续声嘶力竭的声音，他渐渐掌心浸润出细密的湿液。

　　“接着胎位不正，娘娘体质羸弱，这后胎若能下来已属不易——”最后稳婆都不敢再说下去，第三胎几乎是无存活希望。

　　“保娘娘。一定要保娘娘活下来。”

　　夜来南风，微雨轻浮。他独自一人在院中纹丝不动站了许久。这小雨却渐渐转大变成千万条冰刃，一会儿功夫斜风细雨之下他的衣氅竟也湿透一身。

　　“陛下，进屋歇息吧。这样等着也不是法子。娘娘吉人自有天相。”束脩看着他眼神呆怔的看着厢房又是好几个时辰，心里一阵痛心疾首。和他生死相随这么多年下来，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尽管表面上看似一片波澜不惊，但宇文夜最可怕的就是这样肃穆的外表。他深眉隐蹙，眼中空无一物，毫无聚焦。

　　随着一声抑扬顿挫的啼哭，他徒然浑身颤抖了一下。眼眸中释放出惊芒死死盯着厢房的大门。

　　稳婆把襁褓中孩子递给他，喜忧参半的神色逃不过他的利眸。

　　“恭喜陛下是位俊朗的小皇子。现在奴婢要把小皇子送入暖箱中去。”孩子未足月，难产而出的皇子比之前顺产出来的小帝姬更加的孱弱。仅仅只是给宇文夜看了须臾，便急匆匆的赶去有暖箱的厢房。

　　还未等他们在喜悦之中回过神来，房门被大力得打开，只见那经验最丰富的稳婆跌撞的跑出来，满手刺目的鲜红之色映入宇文夜的骇眸之中。

　　“血崩了，娘娘血崩了，快点请大夫进来。”

　　宇文夜一头往里冲去，给束脩几人死死按住。

　　“陛下不能进去，产妇生子有血光之灾，不吉之兆。”

　　“给孤王滚开。”他一掌扫过，三四个人顿时飞身跃出数丈之远。刚欲踏入房门，突感脖颈一重，瞬间给点穴晕倒在天帝的身上。

　　“把他扶进去吧。没事，天放亮前他醒不过来。”玄觉心知宇文夜武功极高，身边几人怕这普通的点穴没有一会儿功夫他就能悠悠醒来。但他这一手点穴不但是点了他的昏睡穴还给了他一个三层梦境。他要兜转在这梦境里面好一会儿才能醒来。

　　玄帝衣袍一摆，就这样坐在地上为里面危在旦夕的佳人护她安宁。另一方面这天下顶尖的杏林圣手均济济一堂，各展所长，鼎力相救命若悬丝的越漓凤主。

　　“卫宁——”一声厉喊他被自己吓得心惊胆破。淡薄的阳光透窗而入照得他眼底有些生痛。一夜而已，他的眼瞳布满了血丝，胡渣在其俊朗的脸上泛着青光。脚步有些蹒跚得往门外一推，只见庭院中漱漱而落到处都是桃花残片。他有些害怕，因为这过分安静的氛围让自己心悸不已。他在极力躲避心中最惊惧的事情……

　　一个宫婢上来跪在地上轻声说道。

　　“二位皇子和帝姬都平安。”

　　“二个皇儿？你是说二个吗？”他鼻息中轻笑一声，原来心头的阴霾全部一扫而空。停顿了片刻柔声问道。“娘娘呢？她现在醒来了吗？孤王可以进去看她了吗？”

　　宫婢垂头不敢抬眸。（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