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罪歌·意难平(8)
“啊?”樊华一愣,“曾闻秦皇遣人寻访仙山,寻觅长生不死之法。未想到武林中人,竟也会怀有如此执念。”
赖小五更是给气乐了:“不是吧,这些武林高手不是练武练痴呆了吧?哪有能治死人的药?做梦也不是这么做的!”
“可不是么?”何天嘉摊手道,“我家世代行医,可从没听说过有什么能治死人的药。我爹常说:‘阎王要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都是定数……”
“娘的,不知道这玄坛的老大究竟是个什么人,简直脑子有坑!”赖小五咧嘴骂道,“大费周章地拐了这么多人来为他们干活,结果就是为了去做那个劳什子的‘定魂丹’?再说了,要是挖矿,拐汉子来挖不是力气更大、挖得更快?折腾什么小孩子啊?这他妈也太不靠谱了!喂,你们就不想逃出去吗?”
何天嘉无奈道:“谁知道徐胖子他们想的什么呢?那次我也只是隐约听见,那药好像跟小孩有什么关系……”
先前被打的顺子也在旁边小声地插了一句:“大家都想逃,又有谁愿意留在这地方?可是给徐胖子抓住,那就死定了……”
何天嘉点头道:“你也看见了,徐胖子手段毒辣,而且还一肚子坏水。不是没有人逃过,可是被逮住了不说,徐胖子还将矿洞里的人全部抽了一顿,说只要有一个人逃跑,大家就都要挨鞭子。大伙儿都被打怕了,如果有谁存了逃跑的念头,大家怎么也不能放他走……”
“哇,真狠!”赖小五恨声道,“那徐胖子就是要你们窝里斗,让谁都不能跑!”
樊华思忖片刻,又问:“那逃跑的那个人呢?他后来怎样了?”
何天嘉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总之他被徐胖子逮回来之后,就再也没回到我们这儿。”
矿坑里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直到何天嘉拍着二人的肩膀劝慰道:“总之,加紧干活吧。徐胖子每天都会来检查好几遍,若荧惑挖得少了,少不得要挨鞭子哩。”
正如何天嘉所说,徐胖子隔了约摸三个时辰,便再次来到矿洞巡视。远远看见矿坑的那一边传来隐隐火光,顺子吓得浑身直哆嗦,他本就人小力弱,再加上先前受了鞭伤,纵使他再怎么拼命地挖,也只凿下几块荧惑,连筐底都没铺满。见状,樊华将自己筐里的荧惑塞进了顺子的竹筐。
“喂,书呆子你……”赖小五想骂他“多管闲事”,骂他“滥好心”,可当他看见樊华苍白却坚定的面容,就知道自己怎么也劝不动他了。赖小五撇了嘴角,弯腰抱起自己的竹筐,硬是匀了一半给樊华。樊华来不及制止,因为远处的火光已经逼近。
这一次徐胖子不是一个人进来的,后面还跟着个冷面大汉。那汉子面颊凹陷,肤色黝黑,挺直的鼻梁上贯穿了一道狰狞的刀痕,刀子般犀利的眼神扫过众人,端的是戾气惊人。
少年们站在矿道两边,也不敢抬眼去看,全都毕恭毕敬地垂首而立。只有赖小五不安分,偷偷抬起自己仅剩的一只右眼,去瞧那二人的动作。只见徐胖子满脸堆着假笑,举着火把给那冷面汉子照着路,看来后者在玄坛里的地位比他高出了一大截。
徐胖子一边照着路,一边时不时地探头检查竹筐。经过方才这么一折腾,赖小五和樊华筐里的荧惑最少,徐胖子看得脸色一变,当下掏出鞭子,左右开弓,对着二人的胳膊就是两下:“让你们偷懒!让你们偷懒!”
被皮鞭拉开的伤口火辣辣的,温热的液体顺着手臂滑落,赖小五捏紧拳头刚要发作,却被身侧的樊华丢了个眼色制止。赖小五强压下一肚子的气,一只眼恶狠狠地瞪着徐胖子。后者再度扬起鞭,厉声呵斥:“看什么看!还想挨鞭子?”
“废话少说。”忽然,一个沙哑的声音制止了徐胖子,正是那冷面大汉。他用那刀锋般冷冽的视线瞥了赖小五一眼,冷声说道,“带走。”
徐胖子一脸的肥褶子堆了起来,赔笑着道:“沙爷,这可不太方便。这俩小子虽然欠揍,但韦爷交代了,不让他们做药人。”说到这里,他左右打量了一圈,又压低声音道,“我重新给您找一个呗。”
那姓沙的汉子未出声,似是默许了。徐胖子左右打量了一圈,忽用鞭子指向顺子,道:“哎,就你,你过来。”
被点了名的顺子抬眼一见皮鞭,整个人登时就哆嗦了。他两腿一软,就地一跪,声音里带着哭腔祈求道:“徐爷,求你大发慈悲,开开恩,别打我了……”
“瞎嚷嚷什么?”徐胖子不耐烦地道,“谁要打你了?过来,徐爷带你出去。”
此言一出,顺子瞬间不抖了,他脸上还挂着泪痕,惊讶地抬起头:“出去?到哪儿去?回……回家吗?”
徐胖子抽动嘴角,挂上一抹诡异的笑容来。他忽将鞭子收回腰际,和颜悦色地道:“不错。看你细胳膊细腿儿的,在这里也干不了什么活儿。徐爷今儿个大发慈悲,送你回家。”
刹那间,有一抹闪亮的光华,在男孩哭得红肿的眼睛里点亮了。顺子千恩万谢地磕了两个头,小手抹干净眼泪,跌跌爬爬地站起来,走到了徐胖子的身后。其他少年见此情景,也都是一脸的羡慕和期盼,唯有赖小五和樊华二人面色凝重。
“顺子,”樊华忍不住开口,沉声道,“你可得考虑清楚。”
可顺子哪里肯听他的?男孩满心满脑只剩下“回家”两个字,对樊华的劝诫充耳不闻。他破涕为笑,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迫切地跟着徐胖子走向矿洞的出口。
眼见那火把光芒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黑暗中,少年们垂头丧气地蹲了下来。只听有人抱怨道:“干得多不如干得少,干少了还能回家,干得多只能在这里做苦力!真不公平!”
“干少了就得挨鞭子,你熬得住么?”有人立刻嗤笑反驳。
听着少年们的埋怨,赖小五越思忖越觉得不对劲儿,他用肘子撞了撞身侧的樊华,小声道:“徐胖子能有那么好心?打死我我也不信啊!”
樊华微微颔首:“徐胖子一反常态,行为有异,我觉得此事必有蹊跷。”
“那咱们还愣着干什么?追上去看看!”赖小五也不顾身上的伤,当下拖着樊华,两人就着荧惑的幽光,顺着矿洞边缘一路向洞口摸去。
此时正值夤夜,矿洞里外皆是黑咕隆咚一片,两个少年也不知走了多久,直到赖小五一头撞上木板,才发觉已到了入口。他伸手推了推,只听门板外传来铁链滑动的窸窣声响,看来是以链子绞住了。好在赖小五还藏着那把锥子,他顺着门缝转了一圈,找到了铁链的位置,使着巧劲儿把链条给断开了。他扭头冲樊华挤了挤眼,给了个“哥牛吧?”的得意眼神,随后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板,钻出了矿洞。
夜风徐来,拂在面上虽带了些凉意,但对于在矿坑里憋了许久的二人来说,却是说不出的舒坦。两个少年蹑手蹑脚地爬了出来,只见远方火把隐隐绰绰,似是有几队人在巡逻守卫。好在这里草木茂盛,赖小五随地捡了一把泥巴抹在脸上,又推着樊华在地上打了个滚儿,直将两人都抹成了满身黑灰的泥人,这才趁着乌云蔽月,一头扎进了树影里。
两个少年猫着腰一路穿行,见了守卫便缩身躲在乔木阴影之下,走了约摸一炷香的工夫,仍未看见徐胖子和顺子的身影。这时风吹云动,皎洁月光映照山林,樊华瞧见泥地上隐约有个什么物件亮晶晶的,定睛一看,是个白瓷的小药瓶,正是赖小五先前丢掉的那个。他微一思忖,便想通了其中关节:定是何天嘉不忍良药被弃,于是捡来塞给顺子疗伤的。他又顺着药瓶掉落的方向望去,只见前方密林中,一股青烟缓缓升上夜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