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岛一行顺利结束了考察,临行之际,对县里的接待深表谢意,关于猕猴桃,大岛只说了四个字,印象深刻。
作为县里面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和负责人,老邱有些焦躁不安,“小方,你问问林经理,外商有没有什么进一步明确的意向,县里好早点动手从长计议。”
还没等方离原问,林哥却主动找到了老邱。
“Q县长,关于猕猴桃,他们要回去再研究一下,当然,也还会去国内其它几个地方再考察对比一番。据我观察,他们应该对那个猕猴桃酱很感兴趣,不知D县里有没有办法实现产业化,目前的人工作坊的方式肯定是不行的。”
“是吗?感兴趣就好……”老邱有些如释重负,“果农家家都会做猕猴桃酱,可以集中起来搞个工厂,这样是不是就算产业化了?。”
林哥一笑,拍了拍一旁老孟的肩膀,“孟总是这方面的专家,这个产业化究竟怎么搞,我也是一知半解,Q县长可以安排人和顺心果业多联系多了解嘛!”
林哥抛过来的绣球,老孟自然是稳稳地接住,“嘿嘿,林经理太客气了,我也是刚开始学习,顺心果业在燕京刚刚引进一条欧洲生产线,正在试运行,Q县长要是感兴趣,不妨到我们那里参观指导一下。”
对于考察团里突兀出现的孟总,老邱虽然没有详细过问,但是也早就知道是林经理的安排。
如今,林哥正式把老孟推出来,其中的意思彼此自然是心知肚明。
“好啊,好啊,我回头马上就向周书记汇报一下,争取尽快到孟总公司去学习学习。”老邱非常痛快地接受了邀请。
送走了外商参观团没两天,县里面又发生了一件大事,老邱升官了,当上了常务副县长,从排名最后的副县长,一跃成了县政府的二把手。
父亲要参加部里的出国考察,要先到燕京报到,并在那里出发。虽然离开学还有十几天,但是燕京还有许多事要处理,方离原决定和父亲一道走。
从县城去省城也要坐一晚上的火车,列车只会给县城车站留三四张卧铺票,一般都留给了政府或工大型矿企业,普通老百姓是很难买到的。
听说方离原要走,老邱安排县政府办给方离原弄了张卧铺票,而且还没让方离原掏钱。
邱天意暑假没回来,方离原临走之前,专门去了一趟邱天意的家,一来是像老邱表示感谢,二来也是看看家里有没有要带回邱天意的东西。
“谢什么谢,你这次回来虽然是放暑假,但也算是给政府办事嘛,省城那边我让人也跟夏主任说了,他也会给你买好回燕京的票。”老邱说道。
“您什么时候去燕京啊?”
方离原试探着问道,不知道说好的要去老孟公司考察的事情进展得如何。
老邱了然一笑,说道:“下礼拜就去,和周书记一道,去孟总的公司去看看。”
“林经理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县城里消息闭塞,通讯联系不方便,这也是方离原急着回燕京的原因之一。
“也说下礼拜一起谈,到时候,你要是学校里面没急事,也一道参加吧,也就一半天的时间。估计后续和外贸公司就会谈一些细节问题了,人家毕竟也是要赚钱的嘛!县里面有这方面经验的同志几乎没有,我也是被书记赶鸭子上架,心里没底儿……”
“行,到时您通知我就是了,让天意联系我就行。”
“对了,说起邱天意,还有件事想问问你,前两天他向家里要钱,不,说的是借钱,要做什么生意,你知道这小子最近在忙什么吗?暑假也不回来。”
“您下礼拜不是就去燕京了吗?到时候一问不就清楚了吗?”
老邱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他要是像你这样,能折腾出来点儿名堂,倒也不错……不过呢,你们首先都要把学习上的事情先弄好!”
“知道了,邱叔叔。钱您是寄,还是我帮着带过去?”
方离原知道邱天意正忙着弄体育之家的事情,眼瞅着就要开学了,救兵如救火。这年头还没有银行转账,个人汇款都得通过邮局,慢且不说,手续费也不低。
“嗯,你要是能带就带着吧,省点是点儿。他要五千,我先给他一半儿!你给他讲,要是胡作非为,以后就别打算从我这儿再骗走半文钱!”
方离原走的那天,一家人有了少见的隆重重逢。
母亲带着弟弟一起到车站送方离原,在候车室遇到了父亲。
父亲自从当上了副总工程师之后,完全像是换了一个人,不仅精神状态绝佳,说起话来也是虎虎生威,不像以前那样有气无力了。
春节之后,母亲应该也是第一次见到父亲。虽然,方离原已经在信中及时地把父亲的变化告诉了母亲,这次回家之后,还当面向母亲说了一遍,但是,当父亲站在她的面前时,显然还是有些出乎母亲的意料之外。
见父亲和母亲都嗫嚅着,不知和对方从哪里说起才好,像初次约会的男女,又像久别重逢的恋人,方离原心中一阵酸楚。
面对岁月和生活的波谲云诡,多少心心相印,最后变成的一言难尽。
如果有一天,再次遇到廖莎,她还会选择再次和自己一路走下去吗?
前世,弟弟考上大学之后,母亲便开始了新的生活,父亲与母亲终成陌路。如今,事情似乎起了变化,不远处的母亲拭着眼泪,父亲递过去一块手帕。
列车开动,母亲和弟弟在月台上挥手,方离原和父亲在车窗前挥手。
“你妈也见老喽……”父亲喃喃地说道。
“是啊,该想想以后的事情了,我是说你们俩……”
“你们管好你们自己的事情,我和你妈也会处理好我们自己的事情,一个原则,不会再给你们哥儿俩堵心添乱。”父亲说道。
“过了这个暑假,弟弟就也算翅膀硬了,该飞走了,只要你们俩都能好好的就行,没什么堵心添乱的。”
“什么意思?是说以后不管我们了,让我们自生自灭吗?”父亲从车窗外收回眼神,看着方离原,笑着说道。
“那怎么会……”方离原在父亲对面坐下,车窗外远远的夕阳映照着大地。
“你出去这一年变化挺大的,确实出息了不少,我和你妈都很欣慰。现在想来,当初我和你妈都还是有点自私,没顾忌你们哥俩的感受,希望你不要在心里怪我和你妈……”父亲的声音沉重得有些干涩。
方离原的眼睛一热,一团雾气升腾而起。
列车钻进了山洞,风噪声大盛,昏黄的灯光下,对面而坐的父亲脸上的表情阴晴不明。
几分钟之后,列车钻出了山洞,夕阳的余晖再次洒满车厢。
“等一会儿去餐车,喝一杯,晚上睡个踏实觉。”父亲笑眯眯地说道。
“这回我可没带酒。”方离原笑着应道。
“早准备好了,也是茅台!”父亲拍了拍身旁的书包,一副明察秋毫的模样,“你小子春节拿回家的那瓶酒也是茅台吧,还不让我知道……”
“您现在也喝酒了?”
“嘿嘿……说来话长,钱厂长刚来时大家都以为他不喝酒,其实是不少喝,只是在工作场合从来不碰酒罢了。后来,关系熟了,我又是一个人住,总被他拉到家里吃饭,慢慢地,就稀里糊涂地被拉下了水。”
父亲有些不好意思,烟酒不沾曾是他引以为傲的标签。
“一来二去的,发现这个东西也不是一无是处。上个月,老王厂长回厂里,厂里的班子一起请他喝酒接风。老王长没想到我也喝起了酒,很是动情,当着钱厂长的面说了我不少好话。人呐,有时候不能太认死理,话说开了。也就那么回事,其实,老王厂长打心眼里还是很赏识我的。临走,老王厂长专门去了趟咱们的新家,还带了两瓶茅台……”
原本刻板到一些无聊的父亲竟然变得如此豁达,让方离原又惊又喜。
“对了,不知道为什么,钱厂长的爱人总是有意无意地问到你,前两天还说要请你去家里吃饭,我说你在县城你妈家,这才算推掉了,她怎么会对你这么感兴趣?”
“钱厂长家是不是有待嫁的姑娘啊,打听到您老方的儿子一表人才,想要和您攀亲戚吧?!”方离原戏谑道。
“瞎说,人家是有个姑娘,不过娃都满地跑了……”父亲笑着踢了方离原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