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份是猕猴桃收获的黄金季节,老孟在秦省的公司也赶在国庆节的当天正式在县城挂牌营业了。
按照母亲在信里的描述,这是她在县城这么多年从来不曾见过的大场面,省里和市里来了不少大人物,足足热闹了一整天。
虽然没能到现场,但是,母亲说的大场面方离原完全能想象得到。在名不见经传的小县城,出现了全市第一家中日合资企业,官员们喜不自禁的情绪自然得有一个合适的宣泄和表达的仪式。
大岛以股东代表的身份再次到了县城,他所在的红丸株式会社一期投资三十万美金,占合资企业百分之三十的股份。
老孟的顺心果业投资七十万美金,持有其余百分之七十的股份。
双方股东都承诺,将视公司业务拓展情况,随时补充和追加投资。
公司的名称在两方股东的商号上各取一字,叫顺红果业。
能在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就促成此事,除了秦省方面在审批上的一路绿灯之外,林哥也是居功至伟。
考察结束之后,在林哥的斡旋之下,红丸株式会社很快便完成了内部决策程序,前提是必须与一家本土的专业公司合作。
老孟顺理成章地脱颖而出,虽然七十万美金不是个小数目,但是,一夜之间就能成为中外合资企业的老板,不由老孟不动心。在九十年代,中外合资可以算是一个响当当的金字招牌。
何况,有了东洋人的入股,那就意味着产品销往岛国将是一路畅通无阻,前途大大地光明。
当然,天上也不会白白掉下馅饼,老孟投入的成本也不止这七十万美金,还有他在晋省的水泥厂。
方离原领教了林哥霸道无情的一面,本来他还寻思着要给老孟留下一部分水泥厂的股份,可是林哥却直接让老孟做二选一的选择题,要么干水泥厂,要么干中外合资企业。
老孟当时的表情痛苦极了,毕竟水泥厂前前后后投入了一百多万,而且,现在还挣着钱。
在老孟最犹疑不决的时候,林哥从大岛那里拿到了一张五万美金的猕猴桃生果订单,说要是老孟同意,这就是合资公司的第一笔生意,以后还有大大的。
在卖了十几年西瓜的老孟心底,出口创汇或许一直是一个梦,于是,老孟彻底缴械投降。
五万美金的生果订单采购量将近一百吨,而猕猴桃的亩产也就在两千多斤,这就意味着将有一百多亩的猕猴桃被一次性收购。
消息一出,犹如水入滚油,一下子便在县城的果农中间炸开了锅。
质朴的果农们几乎是一夜之间便收割了自家果园里的桃子,开着拖拉机,驾着骡马车,推着独轮车,兴高采烈地进了城。
县里临时调剂给顺红果业的仓库门前,一夜之间成了县里最热闹的所在。
刚刚从激动和喜悦中苏醒过来的老孟,望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猕猴桃,有些忧心忡忡。红丸的订单虽然金额可观,但是条件却是极为苛刻的,对猕猴桃的大小和分量都有明确具体的要求。
现从国外订购分拣设备肯定是来不及了,第一笔订单无论如何也不能出半点差池。老孟不得不决定临时雇佣了数十名细心稳重吃苦耐劳的中年妇女,作为工厂质检员,每天给五块钱工钱,对收购来的猕猴桃严格把关。
一天五块钱绝对是大手笔,这也在县城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就连从来都舍不得花钱打电话的母亲,甚至也给方离原打来电话,说不少学校同事有在家闲着的家属,都有志于此,知道她儿子和果业公司的老板熟,求她给打个招呼。
想象着胖乎乎的老孟率领着数十名中年妇女,在圆滚滚的猕猴桃中间辛苦劳作,方离原就有些哭笑不得。
人或许只有在干自己最喜欢的事情的时候,才会心甘情愿地受罪。
从这个意义上说,方离原和老孟一样,都是痛并快乐着。
老孟退出了水泥厂之后,方离原成了水泥厂的新股东,当然,其中有一半的股份是林哥的,只是目前林哥的身份还不方便出面,由方离原暂时代持。
杜今朝不知道也不关心方离原和老孟之间是如何达成的交易,他关心的只是方离原打算在水泥厂做什么文章。
方离原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让杜今朝半天缓不过神来。
“买煤?买煤干什么?咱们自己有煤窑啊!”杜今朝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买煤!而且还要高价买,越多越好。”方离原镇定自若地回道。
“买那么煤干什么?水泥厂又用不了……”
“卖给电厂老客户,以低价卖。”
“嘿嘿……”杜今朝冷笑连连,“我只听说过低买高卖的。”
“不一样,虽然挣不到钱,可是我们手里会有资金。”
“挣不到钱,怎么会有钱呢?”杜今朝彻底有些糊涂了。
“收煤的价格高,是不是付款周期就可以拉长一点?卖煤的价格低,是不是回款的周期就可以缩短?”
杜今朝略一思忖,点了点头,这确实都是他熟知的门道。
“我让小韩帮着了解了一下,现在精煤收购价是九十上下。水泥厂出一百收,但是,到货最多只能付三成款,两个月以后付到七成款,并且必须下一批订单的煤也要到货,余款半年内结清。”
杜今朝,眼光流转,心砰砰地跳,他有些明白方离原的意思了。
“杜哥,您觉得手里的电厂老客户多少钱收的煤能让他们一次付七成,余款三四个月或者半年内付清。”
杜今朝眉头紧锁,盘算良久,才说道:“这个还说不太好,关键还要看他们账上有没有钱。”
“七十块钱怎么样?”
“七十块钱?”即便是明白了方离原的意图,听到这个数字,杜今朝还是大为错愕,“那我们不是要赔死吗?”
“不错,这生意肯定是要赔死,不过死的不仅仅是我们。只要电厂的收煤价降下来,很多小煤窑都会入不敷出,煤窑也就不值钱了。”
杜今朝瞠目结舌地看着方离原,有顷,才喃喃地说道:“这……这也是那个美国人告诉你的?”
见杜今朝还是对潘特科念念不忘,方离原笑着摇了摇头,这在后世应该叫资本运作,现在的潘特科也未必说得清楚。
后世看到过一则故事,据说,不少晋省人都是被这个故事激励着才走上做生意的道路的。自己能挖空心思想出这么个馊主意,不知道是不是也是受了它潜移默化的影响。
“不是美国人,而是晋省人告诉我的。早年间,晋省有个穷书生,和金店老板的女儿情投意合,可是,金店老板却是个嫌贫爱富的主儿,穷书生略施小计,最终还是娶到老板的女儿,用的也是这个套路。”
“哦?那你倒是说说看”杜今朝大感其趣。
“穷书生先从金店老板女儿那儿借了一笔钱,算作是‘启动资金’。然后,每隔一段时间,穷书生就会到金店里去买各种金银首饰,而且绝不讨价还价。一来二去,金店老板就注意上了仪表堂堂又出手阔绰的穷书生,竟然主动套近乎,提出要把女儿嫁给了穷书生。”
“那笔‘启动资金’一定数目可观吧?可惜咱们现在不认识金店老板的女儿……”听了故事的开头,杜今朝的失望之情便溢于言表。
方离原笑了笑,接着说道:“其实呢,在拿着‘启动资金’购买第一笔金银首饰后,穷书生就让金店老板的女儿通过关系,把这些金银首饰全都卖了出去,然后用卖这些首饰的钱,去金店里再买新的首饰。如此这般,一边买一边卖,看着购买的金银首饰很多,其实,始终也就是那笔‘启动资金’而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