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石街距离海边只有十里路,不多时便到了。
此刻夕阳更落,几乎快要消失在海平面之下的。广袤的海滩十分清冷,一半是礁石,一半是沙滩。竞墨看到有两道人影,佝偻着身子,在浅水中摸索着什么。
他眼神闪烁,自然猜到,他们便是张枫的亲生父母。一种十分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竞墨快步走向海中,从后面帮那中年妇人托起了背后的竹篓。
“枫儿!?”那中年妇人感觉到背后有异,立刻转身,却看到了一个身材高瘦的少年。顿时脸上现出欣喜若狂的神情。
“老头子,你看,是咱们家的枫儿回来了……”
十几丈外的中年男子猛然抬头,望着竞墨的脸孔呆住了。
竞墨看到,这脸上有无数风霜痕迹的中年汉子,眼中流出了两滴浑浊的泪水。
“爹,娘……”竞墨不再犹豫,喊出声来,随即将他们背后的背篓,全都抢在了怀中。
“枫儿,我们还没老呢,还给爹爹!”中年汉子有些哽咽道:“你刚回来,一定很累……”
“这算什么?”竞墨刻意的笑了笑:“孩儿从仙山上学了很多本事,还没有给爹娘见识呢!”说到这里,猛然从水中跃起,两个踏步,已经回到了沙滩之上。
这样的身手远超过常人,让张枫爹娘目瞪口呆。
“好小子,当真长本事了,我和你娘就放心了,咱们这就回家!”
“对,回家!”中年妇人笑着附和道。
张家的宅院,贫寒而简朴。却因为“张枫”的归来,显得生机勃勃。
尤其是张枫的母亲,回到家里便张罗着杀鱼做饭忙得不可开交,憔悴的面色,在笑容之下,也显得年轻了几岁。
“卜卜!”院外响起了敲门声,张枫的父亲慌忙去开门,有一对身材矮小的中年夫妻,迈步进门。从相貌上看,这对夫妻一定是王宝山的爹娘。
“王叔,婶婶……”竞墨亲近的打着招呼。
这一顿饭,张枫母亲烧了两个菜,炖了两尾鱼。王宝山的娘则带来了自家酿的酒。一桌五人围坐,热闹非凡。
吃饭的时候,当然免不了要问询“张枫”离乡这三年以来的境遇。
竞墨几乎如实作答,忽略那些旁枝末节,紫薇派所见所闻,还有拜师学艺修行的事情,简单说明。
四名长辈听得惊诧之余,无不感慨欣喜。张枫父母如此,王宝山的爹娘更是听得自己孱弱的儿子也能够留在仙山门派,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小枫你这次回乡,是省亲而来么?”酒足饭饱之后,王宝山的爹爹脱口而出:“若是那些仙人们允许,我家黑豆怎么没有和你一起回来?”
“咳咳!”一旁的宝山娘拼命的使眼色,并开始故意咳嗽。
“张家兄弟,弟妹,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告辞了……”宝山娘狠狠的拧了一下丈夫的大腿,便拉扯着离去了。
竞墨将这一幕看在眼里,顿时觉得有几分古怪。询问自己儿子未归的原因,乃是人之常情。他早已经在心底盘算好应该如何作答。可看到他们含糊其辞,似乎另有隐情。
客人走后,张枫爹娘的笑容,看起来也变得有几分僵硬和尴尬。
“我去收拾碗筷,你们爷俩好好说几句话……”张枫母亲开始忙活起来,闪身离去。
“爹爹……”竞墨看时机差不多了,方才开口询问道:“孩儿这次回乡,确实有件事情。想问爹爹……”
“且慢!”话没说出口,张枫父亲却忽然厉声喝止:“刚才老王他们在这里,我不便问你。你这孩子,可不得向自己老子隐瞒。”
“隐瞒什么?”竞墨也是一愣,不知道为什么张枫爹爹会忽然变了脸色。
“世人皆知,上仙山拜师,没有个几十年学不到东西的。怎么才三年时间,你就回乡了?是不是吃不了苦,偷偷跑回来了?”
“怎么会?”竞墨哑然失笑:“爹爹刚才不是看到了,我长了力气本事,又怎么会是受不了苦,偷偷下山?”
“我又没有眼瞎耳聋,当然看到你涨了本事……”张枫爹爹拉着一张黑脸:“但省亲一事又怎会像儿戏一般?你能回来为什么宝山没回来?这怎能不叫人怀疑?”
“……”竞墨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这样吧,你小子要是能够拿出什么证据,爹娘便相信你当真在山上拜师修炼。”
竞墨所做思索,随即淡淡一笑,手掌一抹便从储物袋里面取出了一堆灵石,足有几十颗之多。
“这些灵石,是孩儿从师门所得。请爹爹过目。”
灵石置于桌上,闪闪发光,透着灵韵之气,仿佛整个房间之中,都变作了另外天地。
“这些五彩石,当真和祖上形容的一模一样,原来仙山之上,真的存在这样的宝石!”张枫爹爹一下子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瞠目结舌:“老婆子你快出来看,咱们的儿子从仙山上带回宝贝了!”
张枫母亲从后厨快步走来,脸色同样惊诧之极。
“好儿子,你可知道这些传说之中的宝石价值极高?呵呵,咱们张家从此往后再也不用受穷了……”
竞墨看到他们欣喜若狂的样子,有些无奈。此刻不便询问关于火岩吊坠的事情,唯有暂时作罢。
“对了,爹,娘。怎么你们会知道这些灵石的事情?”
“那是自然的!”张枫父亲稍稍收起了笑容,从后屋取出了一卷蒙尘的画像:“你忘了吗?小的时候,爹爹就总和你说仙山的事情,你每次听到都非常喜欢,手舞足蹈心生向往。但那个时候,爹爹只是当故事讲给你听的。谁能想到有朝一日,你也和当年天水镇的那位奇人一样,能够拜入仙山门下?”
“天水镇奇人?”竞墨微微皱眉。这样看来,镇上似乎有人曾经拜入过紫薇派。而张枫也是因为那些镇上的传说,才动了拜师修真的执念的。
“这幅画是祖上传下来,画着那人相貌。”张枫爹爹接着说道:“相传,此人姓石,是我们张家很多很多年前的邻居。所以咱们才会有他的画像传下来。此人少年离乡,六十年后方才归来。镇上物是人非,新人代旧人。当初少年伙伴都已经七老八十,他面容却依然如同少年。此人带回的五彩灵石,能够祛病强身。当年在天水镇,被镇上百姓奉为仙人一般……孩子,你在仙山上,可曾见到过此人吗?”
“喏,就是这画像。”张枫爹爹得意的当面将画卷摊开。
竞墨看到,画中之人身材英伟,相貌不凡。尽管仅仅是一幅画,却有出尘潇洒之态。
“的确眼熟!”竞墨忽然意识到,此人他一定在哪里见过。
从紫薇派掌门长老,再到那些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年长弟子,竞墨细细回想。这张脸孔轮廓越来越清晰,却无法和其中任何一人对应起来。
“难道是他!?”忽然之间,竞墨的脑海中犹如划过一道闪电。
“不错,一定是他!此人,是黑鹤妖道!”
画像上的人,竟然便是已经被斩杀的妖道黑鹤。这是竞墨始料未及的事情。
可以想象。天水镇传说中的奇人,或许早已是当年紫薇派的弃徒,此人不甘心就此失败,终日潜伏在险山恶水,伺机修炼邪功。
几百年后,张枫因天水镇石姓奇人曾经拜入仙山的传闻,远赴数千里,拜入紫薇派。
而竞墨无意间险些成为黑鹤妖道血脂鼎内的血水。逃生之后带领众人将黑鹤妖道斩杀。
此人最终却因为竞墨而死。这一切都太过巧合,仿佛冥冥之中,有天意一般。
“时间不早了,枫儿你休息去吧。”张枫爹爹哪里知道竞墨心中所想。不多时收起画卷:“明日早些起来,既然回家,少不了让你做事的。”
夜色深沉,漆黑如墨。海边小镇沉睡在潮汐岸边,此刻如果用心聆听,甚至能够听到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
竞墨没有睡,黑暗之中,他的眼神如同闪烁的星芒。
他悄然起身,没有发处一丝一毫的声响,甚至连呼吸声都已经屏住。
轻巧的来到张枫父母的房门之外,侧耳倾听。
果然,屋里面黑虽然着灯,人却没睡,隐约之间,有低低的对话声传来。
“咱们这样做,是不是有些太狠心了?”张枫母亲低声说道。
“那还能怎么办……”张枫父亲语气中透着无奈:“知子莫若父,我能不知道这孩子偷偷下山是为了什么?今晚他几次开口想问,都被我岔开了。这件事情,还是瞒着他好?”
“多好的一个孩子……”张枫母亲开始轻轻啜泣:“太可惜了……”
“这件事情咱们无能为力!”张枫父亲却斩钉截铁的说道:“孩子不知道在家呆几天时间,那件事情能不提就不提,能瞒就瞒着!”
屋中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了叹息声和低声啜泣。
屋外竞墨紧锁眉头,悄然离去。
“张枫的父母,难道有什么难言之隐?”
次日清晨,竞墨很早便起床了。
张枫爹爹果然没有食言,有重要的事情安排竞墨去做——直接带他去往田地劳作。
张家本是天水镇的农户,其他人家捕鱼之时,张家会按照季节,在沙地之中耕作。主要便是种植番薯。年年如此,代代如此。
然而,因为家中的独子远赴紫薇派拜师修炼,老两口身体也日渐凋落,没有办法将所有的底都种完,仅仅能够开垦其中的四分之一。
地种的少了,本就简朴的生活自然会受到影响。所以他们才会每天都用去两个时辰的时间,到海边去捡些海货。几尾海鱼,或者是几颗贝类,既可以当饭食,又可以填补家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