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顾履回到他城南公寓的时候快十二点了,打开门,就着一室的黑夜,换鞋,将钥匙,烟和打火机扔在桌上,把衬衫的领下的最上面的一颗扣子解开,袖扣解开。一整套动作下来,他才舒出一口气,半躺在沙发上,正想抽支烟,口袋里的手机嗡嗡嗡的响起来,手机屏幕隔着口袋在黑暗的屋子中自顾自的发着光,他将拿起的烟和打火机扔下,掏出手机,手机屏幕赫然显示的是“叶笙来电。”
他心下一凛,暗道不好。
接通的时候他拿起钥匙往外冲,连鞋都顾不及换,他按下电梯,等了几秒电梯没下来,他从楼梯口下去,一边对那头说,“叶笙,我是顾履,不要害怕,我在这里,我很快就到,快想办法叫医院的值班人员……”
那头传来重物碰撞的声音和凌厉的叫骂声以及叶笙低低的抽气声。
他脑海里闪过几个念头,每一个都让他心惊。
他不忍将电话挂断,他深知在这种时刻接到她的电话是怎样的一种沉重。
“叶笙,你听我说,无论如何都要撑住知不知道,我很快就会到!”
他果断将电话挂断,强忍着手的颤抖将电话拨给了叶墨,“不要说话,现在最快速度去叶笙哪里,快点!她出事了!”打完电话他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已经出了汗,他也不知道自己下到几楼了,抹了一把脸,他飞快地往下跑。
一路风驰电掣的往医院赶,眼看着医院高楼上立着的大大的醒目的红色“N市第一医院”的牌子,明明眼看着到终点了的路却显得那么漫长,他泄愤似的拍了一下方向盘,打着方向盘转弯停车,从门诊部跑上去,在前台值班的工作人员看到的便是这样一个画面,一个长相英俊的男人穿着拖鞋狼狈的从门口跑进来,直接从楼梯一路跑上去了,跟被什么撵着追一样。
护士暗暗叹了一声,这个矫健的身姿,这个身材和这个腿,值一次夜班看到这等姿色的男子也算开了回眼界。
还未从自己的幻想里出来,便听到外面呜哇哇警车的声音,下一面几个警察便从外面冲进来……
没见过这等阵仗的小护士被吓得花容失色,心想刚刚那个英俊得堪比电视里名模的男人不会是某个在逃的犯人吧?特工什么的?
叶墨已经在病房外等着里,本来想给他带个电话的,但想着他刚刚在电话里急得跟什么一样的语气,知道他已经在路上了,不敢打个电话过去扰他的心神……
他怎么都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这个男子便是他好哥们的表弟,头发凌乱,衣服也有些乱,脚上还穿着拖鞋,因为疾跑的缘故他还喘着气,一双眼睛灼灼盯着他,一双眼睛凉得像极地里的星星,“她现在在手术室了,伤到了头上的伤口,伤口崩开了,医生已经在手术了,人在那里。”他下巴一指,医院保安正按着一个大约四十几岁的妇女,她就像一个从精神病院出来的疯子,头发凌乱得像一个鸟窝,衣服也在挣扎中变得凌乱不堪,眼睛浑浊得一直盯着他的走近,最后变得像一个狂犬病发作的病人。
顾履眼睛发红,手紧紧握成了拳,目光落在门口一点一点的血迹上,心头一痛,上去揪着她的衣领,“你到底有没有人性!她一个小姑娘有什么错!她无缘无故被车撞!她甚至没有怨过一句将她撞成这样的人,可是你为什么还要再来伤害她一次!你到底是不是人!”他一字一句吐出来的话几乎要将她击穿,叶墨甚至有种他要将眼前的人撕成碎片的错觉。
保安一左一右的扣住她,他们刚刚上来的时候变看到这个女人正按住床上的小姑娘跟癫狂了一样魔怔地说:“这下你满意了?他要去坐牢了,我们这个家就这样毁了哈哈哈哈你这小贱人,为什么谁都没撞就偏偏撞的是你!你活该去死!”
而小姑娘满脸是血,脸上还带着无措和懵懂,两个大男人看着这一幕眼眶倏地就红了,将这个发疯的女人揪起来扣住,她还在骂骂咧咧。医生将满脸是血的小姑娘推进了手术室,她手上还捏着一个手机,屏幕上是一个刚通完话的界面。
警察上来将女人扣上手铐,将她带回去。
“你就是酒驾撞人的那个人的妻子吧?你有什么理来找受害人的事!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和人性!”警察咬着牙说。执法那么多年,从来没见过这样子的让人恨不得让人将脑袋破开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的人。
两个保安和几个值班护士跟着回去做笔录。
走廊里围着一群被吵醒出来看热闹的病人。
顾履靠着墙上,摸了摸口袋,才想起什么都没有带,叶墨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小姑娘也是胆大,至始自终没有吭过一声。”他将叶笙的手机递给他,“我上来的时候值班的医生和保安已经将那个人控起来了,我检查过伤口,你放心吧,手术的医生都是顶级的。”
叶墨将一支烟递给她,“跑着上来的?”他的衬衫后背都已经湿透了,“你感冒没好,去我那里换件干净的衣服吧?小姑娘等等从手术室出来还得靠你呢。”
他抿着嘴,点了点头。
“她是看准许姨不在才上来的。”叶墨领着他往办公室走,“应该是一早就潜伏在医院附近了,对不住了,是我失职。”叶墨道歉,“放由一个陌生人进了病房,还对病人造成了伤害,怎么看都是医院的错,特别是病人还是特别嘱托给他照顾的。
顾履摇摇头,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叶墨也不再说了。
顾履拿着手机的那只手用力的几近发白。神他妈的我知道了!
就在前两三个小时前,叶笙对顾履说:“顾老师,我这里有医院的医生和护士,你有你的事情要忙,就不用常常来看我的。”她认真的说,只是语气怯怯的,像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说出口的,“我一直都觉得我承受不起别人太多的关心和照顾,顾老师,我怕以后会还不起你,可是我现在就已经还不起了……”她轻声的说,像在哀叹什么,声音慢慢散在充满了消毒水气味的空气里。
他转身的动作一顿,“我知道了。”
“叶笙,其实,你不用负担那么多,你说了等以后你会将我垫付医院的钱还给我,那你就不欠我什么了……”他将她说过的话还给她。“我是你的老师,你是小与的家教,你是在来家教的途中出的事情,况且事发地点还是在我小区门口,怎么说我都有责任的,何况这些对我来说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你是不是想得有点多?”
“顾老师,其实人情是最大的债了。可是这却是我欠得最多……”
许阿姨家里有事回去了,他家里也有事?
“不要自责,这些都不是我们想看到的,叶笙她是个很善良的小姑娘,要是她知道因为她让你背负了那么多的自责,她心里肯定背负得更多。”叶墨看着坐在椅子上看着手机陷入沉思的人。
顾履抬起头,眼神有些许的忡怔,听了他的话,他扯唇笑了笑,“嗯,是我偏执了。”只是那个被他挂断的电话像一颗柠檬挤在了心头一样,酸涩不已。
他一直守到凌晨三点,直到手术室的灯灭,医生推着手术床从里面出来,他远远就看到小姑娘睡在床上,安静地睡着,那一刻他竟失去了站起来的力气。
顾履无力探究他内心的无法名状的感情到底是什么,他只知道小姑娘又一次受伤了。
病房里只有在床上安静昏睡着的叶笙和坐在床头安静守着的顾履,夜色静静地从窗外泄下来,她的头上缠好了新的绷带,纱布厚重,脸被缠得只剩下了一双眼睛,长长的睫毛在月光下形成两个扇子一样的剪影,顾履轻轻用手指拨弄了一下,她的眼睛轻轻动了一下,他的手一下子缩回去,再看,她仍安静得说着。
医生说麻药的药劲儿估计要天亮的时候才褪去,所以她可能要天亮了才会醒来。
他就在这样在床边坐着守了一宿,天蒙蒙亮的时候,叶笙醒了,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呆呆望着天花板好长一段时间,眼神呆滞,看得顾履心惊。
“叶笙……”他喊她的名字,他无端慌乱,“叶笙,我是顾履,我在。”
她眼珠子转了转,他立马俯身过去,让她看到他的脸,她轻轻扯唇一笑,“……顾老师……我是不是还在做梦?”
顾履低头,轻轻在她眼上印下一个吻,“不是的,叶笙,你不是在做梦。”
“顾老师……对不起。”我说了让你走的,可是我却在最后又将你唤回来了。
从未流泪的七尺男人,此刻眼角已然湿润。
她从未对这个世界怀抱恶意,甚至在遭遇恶意的时候仍心怀善意,但是为什么命运接二连三的让这样一个女孩遭遇不幸?(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