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天盖地的恐惧像洪水一样攫住了心脏,我倒抽一口凉气,惊叫着坐起身子,短促的喘息堵在喉头,吞吐之间牵动胸腹,引来阵阵闷痛。
“你醒了!?”毫无预兆的,耳边倏然传来一声惊讶的男声,我纠结着眉头,扭头望去,一时间,竟怔愣到有些反应不及。
络绎树影下,晨晕零碎疏落。荀暖的阳光自头顶层层筛下,仿佛无数条尘柱,在草地上映出毫无规则的白色散华。借着晨光拂照,我清楚的看到一抹欣长的身影,那人两条眉毛生的疏朗雅致,有若刀笔精镌,莹白的肌肤下隐隐透出几丝青络,一袭古装玄素相间,清逸如画。纵有些许风雨浸染,却丝毫无法影响那份脱俗的气质,映在眼中,简直美好得不似人间所有。
被他绝尘气势所慑,我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即便在网络上早已见识过不少偶像才俊,可在他面前却不过萤烛之光,黯然失色。我揉揉眼睛,欲分辨这到底是幻是真,才欲起身,身体竟不受控制跪倒在地,一股不可遏制的无力感瞬间侵噬了四肢,喘息间,有人扶我坐下,似有一双宽厚的手掌稳稳地抵在背心。
“小兄弟适才遭人暗算,虽然晕厥,伤势却不甚严重,经在下诊治,此刻已无大碍,只是无甚气力而已,容在下助你导气归元,少时便可痊愈了。”
“谢……谢谢。”话音刚落,我猛地倒抽一口凉气。抬手按住狂跳不已的心脏,惶恐的四下张望起来,虽然震惊的情绪会妨碍大脑思维,可没过多久我还是正确判断出了目前所处的环境。
这分明是古人才有的装扮!还有,这背后透过皮层暖烘烘的热流可是绝对正宗如假包换的——内力啊!
像是要印证我心中的推断,远方古石幽径,松柏参天,连同脚下青青草地都透露出一番未被开垦过的气息。远处石桥横跨水上,未经修饰却古韵天成,桥头尽处石龛对立,垂柳蔓蔓,两个古装少女正牵引着手中轻巧的纸鸢,几番嬉闹间,边跑边笑,草坪上的小孩们立刻欢呼着拥了过去,一时间彩衣翻转,青丝飘扬,恍惚中,我竟有了在看古装剧的错觉。
脑子里某根弦隐隐有崩裂的迹象,大脑瞬间陷入一片空白,周遭的空气仿佛全都消失不见,耳边除了轻柔拂过的林风以外,似乎隐约听到有什么人低低咒骂的声响。
“师兄!这人是傻的不成?神智不清,目如死鱼,也不知你救他作甚?”
我记得不久前,分明还瘫软在自己温热的血泊中,那辆帕萨特已经报废成了一堆破铁,接着便好像做了一场亢长的梦。
有点医学常识的人都知道,在那样严重的伤势下,如果不马上经过抢救,绝对没有办法存活下来,可偏偏我此刻却又好端端的坐在这里,虽然嗓子黯哑干涩,关节还伴着丝丝尖锐的刺痛,但脊椎四肢却都完好如初,比起车祸后的重伤,简直渺小得不值一提,那么整件事情,眼前只剩下一种可能:
我……我竟然穿越了!
花了不知有多久工夫,等到好不容易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才转头一瞥,见到背后的男人眉心轻轻蹙起,表情格外严肃,似乎这导气归元,内力治伤之类的,也半分马虎不得。反正他一片好意,倒不如顺水推舟送他一分福报呢。
还没来得及完全消化这惊人的信息量,鼻尖突然传来一股腥臊,循味扭头,看到匹水光油亮的黑马正在树边吃草,屁股一阵连珠喷粪,尽数落在了马车踏板上。我憋不住想笑,突然想起这会儿正是疗伤之际,不宜妄动,正端坐时,突然瞧见一团青影掠过头顶槐林,飞身缓缓下坠,炫目光晕下恍似游隼巨鹤,映在眼前漆黑的溪面上,耀眼异常。
我怔愣地张大了嘴巴,冲那人投过去一串崇拜的眼神,他刚一落地,声色不动地转身走向马车,始终隐在袍袖内的手掌,倏然翻腕伸出,好似蛇形龙舞般轻轻挥出三掌。不知什么原因,我竟能看出他掌法走的全是绵柔飘渺的路子,此时单掌出招,即便是我不通武学,也能看出这招灵幻难挡。
只是……只是没想到,他挥掌之后,马车纹丝不动,车板上的一堆马粪,却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偷偷在他身上来回寻索,确定他腰腹部位没有藏着钢丝绳,袖中也没有吹风机一类的道具后,突然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学着古人说话的口吻曼声道:“古有杨玉环金贴花扇伴君王,今有兄台灵蛇掌清马粪,真是妙哉!奇哉!”
那青衣人回过头来,翻掌入袖,颀长挺拔的身体,额前几缕青丝翻飞,在略显稚嫩的明眸前狂舞。若论清俊雅容,莹莹流辉,这二人当堪男人俊美的典型。
“原来你不傻?不对!你我素昧平生,却怎知晓我掌法来历?”
见他精致的脸上一脸疑惑,墨眉还挑了个纠结的弧度,我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转过头去不看他的脸,“你可以自己脑补。”
“脑补?这是何意?”
我咳嗽几下,飞快打起腹稿:“在下自知初涉江湖,并不知少侠掌法师承出处,只是适才见少侠出手犹如灵蛇飞渡,是以越俎代庖扣了一个灵蛇掌的帽子,不想误打误撞竟被在下猜对了。”
“啐!”他面露不屑,随手不知从哪掏出一根稻草咬在齿间,“初涉江湖?你纵想狡辩,怎奈你身上的伤已经替你承认了,事到如今,你还骗我们作甚?”
“云疾!”替我疗伤的男子撤空掌力,收势调息,不过几息的工夫,便已睁开双目,“不得无礼!这位兄弟既不愿说,想来必有难言之隐,你我怎可强人所难,所幸今日机缘巧合,若非你我借宿这村落,只怕江湖上便又要多出一桩祸事了。”
小兄弟?
我错愕扭头,彻底发现了一件相当不可思议的事情。惊讶之余,一丝莫名的感觉滑过心间。前一秒与他搭话,我的声音很小,是因为虚弱的关系,可当下仔细琢磨,这声线语调根本不是我自己!脑子里一个机灵,完了!我灵魂出窍了!难道我作死闯红灯,真被撞死了?不错!我还看到黄泉路跟奈何桥呢!不会是这么坑爹的设定吧,我仿佛看到了报纸头条上刊登着“女子闯红灯被撞身亡”的报道。
茫然回头,看着眼前那张俊雅不可方物的脸,我都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在哭还是在笑……
“师兄!这不能算是我失礼,前几日性命交关之际,一度险象环生,虽说替那麻城三侠解了被困之围,但这小子出现的时机也太过巧合,小心无大错,你又岂能说我无礼。”
“小兄弟莫要见怪。”那帅哥振衣而起,举止一派雍容高雅,使人不觉望而生敬,“家第不谙世事,江湖经验甚少,若有得罪,尚请多多包涵才是。”
随着他起身,我花了好长时间才勉强接受眼前匪夷所思的事实,嘴巴张了张,预期中的狂吼嘶嚎没有出现,语气平静的连自己都感觉到意外:“若非二位相救,只怕在下早已殒命,承蒙此情,定当永世不忘!”
“兄台严重了,方才我二人赶路途中,发现此间村落风光甚为怡人,是以决定稍事修整片刻,不料竟发现你昏迷于此。”他略一沉吟,缓缓续道:“在下医术颇有小成,自当不能见死不救,适才见你昏迷不醒,气若游丝,经脉又有郁结之象。若非练功走火入魔,则有可能是被他人暗害所伤。”说到这里,他碧潭般的眼眸突然掠过一抹关切之色,“现下感觉可好了些?若有何不适之感,还请务必告知在下。”
我点点头,“不碍事,适才大侠为小弟损耗真气,这伤已经好了大半,只是,小弟有恩必报,否则便如有鲠在喉,不知大名可否见告?”
他略微颔首,目光中流转着迷人的笑意,“在下莫风,医绝门下,江湖人称玉面君子暮雨剑,这位是我师弟莫云疾,擅使轻功,是以多了一个百步梯云纵的称号。”
叫云疾的少年“啐”了一声,显得极为不屑:“这诨号当真难听,也不知是谁起的,改日若被我逮到,定要送他去私塾洗衣煮饭,再被教书先生好好教训几年!”
我讪讪一笑,满心茫然间,信口扯了生平最大的一个谎:“承蒙二位相救,可是……我完全记不起来自己是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