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草棚后,又相继钻出三个尖嘴黑脸的劲装大汉,步履神态浑如一人,只是背后分缚着颜色殊异的奇形兵刃,凝眸细看,似是三柄形制各异的弯钩铁戟。
那大汉双肩阵阵颤栗,厉声大喝道:“老子问你话,老五可是你杀死的?”
我有意吸引他的注意,作势向后退了半步,那人果然视线一转,精芒爆绽,反手擎出腰间铁戟,戟尖急伸,突向我肩头戳来。手起戟落,左刺两戟,右撩两钩,中间又平斩一式,出手近五招,竟用了五种不同戟法。我斜身避过,点足掠上屋檐,掌中短剑柔劲一吐,疾如电掣,陡然挽起几朵剑花,那大汉被交错的剑虹耀的几乎睁不开眼,一口铁戟上遮下挡,严密得仿似铁桶一般。我心念稍动,冷不防猱身欺近,自左而右滑过他肋下,匹练般的剑光似左反右,绕着那大汉的咽喉径抹而过,那人骇叫一声,忙不迭举戟相抵。
我腕旋半周,自他肋下点足退开,劲芒迭合的刹那,短剑抖散着狞恶的青光,忽如矫矢般没入那人腋下。
肉眼可见的剑气,甚至掩盖了喷涌如泉的刺目血箭,那人五官一阵痉挛,飞脱的右臂在空中甩出一道诡异的弧线,重重跌落在人群当中。右臂一失,空门立时大露,我俯身斜掠,掌聚五成冰魄真气,劲风过处,激沙徒起,卷尘飞散,徒闻一声大喝道:“住手!”
“住”字尾音未歇,那人口中已喷出一片血雾,惨嚎着坠下屋檐,那腰缚着玄穗的大汉方自接稳同伴,已是顾不着其他,咬牙冲其余两人嘱咐道:“此女厉害,且不可妄动!”双掌轻抵那大汉背心要穴,闭目疗起伤来。
方才肆意叫嚣的几人,此刻似已被我身手所慑,灰溜溜地擎着火炬,躲在人群中,说不出话来。守在玄穗大汉身边的两人,眼见自己的同伴面若金纸,气如游丝,不带丝毫血色的脑袋无力垂落着,目中似要喷出火来。
我急得火烧火燎,生平头一次,因为挂念同伴的安危,浑身上下瞬间陷入莫名的焦躁。
南宫海面色铁青,唤人将丹药呈上,目光越过了委顿在地的独臂汉子,径投在群豪之间,“在下深知若水宫与我名门正派积怨已深,势同水火,纵算各路英雄欲报私仇,在下却也无权置喙,但此间有神君与在下主持全局,自会给天下英雄一个交代,各位如信得过我,便请听从各门长尊号令,死守山庄枢纽,莫再一意孤行,致使此间徒增伤亡。”
南宫翠袖、玉虚子、震阳子、枯叶神君等人,俱都默然颔首。穆老头面色微变,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强自忍住。
此间主人都无异议,别人哪里还敢多口。
我蹙眉扭头,见屋下腰悬蓝穗的汉子须发怒张,目毗皆裂,咬牙骂道:“小*!今天我兄弟若是死在你手中,川陕四飞燕不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誓不为人!”
适才辣手斩断那汉子右臂,便是打定主意想利用这几人制造混乱,以求脱身,此刻纷乱再息,要想再番惹得众人理智尽失,便只有自爆玉箫剑法一条路可走。
那人又待恶语相向,看到自己老大眉心紧蹙,额间冷汗涔涔,登时慌了手脚,取过适才旁人送来的丹丸,大大咧咧的塞进那独臂男子的口中。
环顾四周,各派弟子的包围圈越缩越小。我翘唇一笑,扬声道:“凭神君眼力,莫非还瞧不出在下剑法出处么?”
枯叶神君眸光一闪,颇有几分貌合神离的意味,那双眼眸犹自深邃难测,只是淡然背后的森寒,瞧不到,有心者却感受得到。一旁的柯玥,自打明白我的想法以后,便不曾动过声色,但我知道,形势不容乐观。
“名师所授,果是不同,若再少两分煞气,便不难瞧出你那三式剑招包含点苍、武当、神剑门与峨眉派镇派第一式精髓,这三招俱是攻势中最最凌厉之着,你一剑中能包含四派之精髓,已足可令人惊悚,可若要胜贫道,还差点火候。”
出乎我的意料,他似乎并不吃惊,我愣了半晌,迅速找出问题症结所在,神君放出此言,便是避免自己计较不成,致使场面失控,届时宝物下落不明,我与柯玥性命堪忧,他挟制的计策也将搁浅,此一来,和谈不成,势必会闹得鱼死网破,只是他如此上心宝物的缘由,却不知究竟是为了司徒霜,还是武林大局?
我眯了眯眼,冷冷垂眸道:“各大门派素来自视甚高,想不到闻名不如见面,竟无一人能看出我剑法路数,看来真是徒具虚名了!”
此言一出,全场登时鸦雀无声,群豪俱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观战的各派掌门相对无言,几十道叵测的目光齐齐落在我身上,枯叶神君面色严峻,似乎并不打算跟我夹缠,袍袖一拂,身形倏然拔地而起,翩如巨鹤,复又欺身掠来。
柯玥早有准备,蓦然轻叱一声,振臂而起,眼见掌心堪堪触到他道袂,枯叶神君只得旋身出掌相抵,两股劲风乍一触到,五指倏然箕张,悍若猛虎,倏然冲她皓腕抓下。这一下迅捷已极,柯玥变招却也甚为灵动,素手分指如兰,竟用以柔克刚的手法卸下对方爪劲,单掌恍似雷擎电掣,径向他顶门轰落。
枯叶神君襟袍呼啸,后发先至,掌势极为猛烈,两人双掌悍然相接,竟在周身爆出涟漪似的一圈震波,院中丈许方圆气劲刮面,迫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气浪消泯的当儿,两人各退一步,柯玥单手负背,信手掸去粉尘。枯叶神君亦是一派闲适,手捋须髯,两条素锦似的雪鬓无风自动,袍袖鼓帆猎猎,似有圈看不见的气劲悄然迫散。
我担心柯玥被他缠紧,当即跃下屋檐,横挡在两人之间。
院门的方向,忽然微不可查地轻轻一响,倚着院门的男子此刻已退至门外,单薄的双唇微微一抿,冲我绽出一抹浅笑,似有意,若无意的指向竹篱半掩的屋檐下方。
顺着碎石铺就的地面,暗红的血渍已然凝在石缝间,那断臂的汉子浑身颤栗不止,搐如牵机,全身皮肤开始急剧萎缩变色;顷刻间,额际,指缝,脸颊,唇口,尽皆紫黑,如染赤墨,便连哀戚地*之声,亦变得不复再闻。
我怔怔看着他倒地气绝,心底无端升起一团怒火,适才出掌非是有意夺人性命,我久炙冰魄琉璃功,劲道早已拿捏得分毫不差,断无可能轻易取了此人性命,况且冰魄真气功体属于阴寒一脉,此人暴毙特征却与我武功路数大相径庭,两者可谓完全挨不着边。
主意稍定,那黑衣男子却已不见了踪影,我提运真气,不假思索地掠向院墙,纵声喝道:“莫让耗子跑了!”
柯玥眼中寒芒暴涨,数点寒星震腕飞出,分打阻路拦截之人,身形方动,枯叶神君细目一翻,冷冷斥道:“阁下追得上吗?留些力气,以待脱身之用吧!”单掌蓦然挟风,径向萧柯玥拦腰扫落。
此刻生肘腋,大出围观群豪意料之外,不少高手声发人起,纵身疾追,一片呛喝之声登时回荡在狭小的院落间。
突地,一缕震摇山谷的怒喝破空响起,声息未绝,两枚闪着乌光的奇形暗器已夹携着刺耳的尖啸,直冲我藏血,命门两处死穴飕然飙来。
眼见双镖分合,在离我头顶尺许远近的距离,竟而向下曲落。仗着宝剑锋锐,我顾不上用什么招式拆解,剑锋磕上暗器的瞬息,陡然迸出一丝齿轮运作的声响,似有什么极度危险的机簧被应声激活。
仓惶中凝目细瞧,那被磕飞的暗器竟是俩枚子母追魂镖,腹中另有机括,适才一剑虽将两镖震飞,内藏的暗器却瞬间激射而出,两抹细如发丝的银芒,登时一闪而至。
我唇角不由得抽动起来,剑刃本能地挟风劲响,抵入暗器之中,轰鸣的剑锋声如骤雨,陡然迸出无数耀目火星。脚底方自踩稳墙头,不敢大意,剑柄倒转的瞬息,侧身自肋下反手刺出。那人显然畏我手中利剑,不敢硬接,身形飘退尺许,右手兵刃突然以攻为守,倏然削我左肋。
交睫之间,我短剑自下而上,急挑探进,双足贴壁半旋,那人攻势瓦解,行动稍滞,左臂突中一剑!
乌金短剑锋利已极,即便不去细观,也能猜到剑尖入肉几达三寸。恍惚中,我看到手握乌黑流苏铁戟的大汉面寒如冰,漆黑的双睛中溢满血红,面上神情,极为吓人,口中却竟仍狂笑着道:“可叹呀可叹,可笑呀可笑。”
我极力压抑着心底的颤栗,轻斥道:“哪里可笑?”
他神色不变,掌中铁戟倏划向我咽喉;幸在我早有防备,硬生生一拧腰肌,恰似陀螺般险险避开,那大汉如影随形,转身错步,戟钩上挑,忽由全身藏剑式改为金钟倒打,匹练般的戟光反撩向我左胸。觑准戟锋来势,我身随势转,右手剑锋猛然下挫,冲他执戟腕脉点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