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呵呵,您这是什么话,您还年轻着呢!”倩雪尴尬地笑了笑。
夏颜也不反驳,低头朝梅园深处去。地上结了一层厚厚的花瓣,不少已经失去昔日的光泽,化入泥土。夏颜弯腰拾了几片在掌心,细细摩挲了一阵,又放在鼻下嗅了嗅。花瓣失色,香味也早已散尽,剩下的,只有泥土的清香。
“这寒梅是皇上遣人从北汉私人庄园中重金购下的,如今时节已过,娘娘不必担忧,明年寒冬,必能一睹这百梅齐放的壮景。”倩雪跟在身后,缓缓道。
夏颜眉头微扬,一把拂落掌中的花瓣,又走入一座亭楼,在石椅上坐下。
“我想一个人静一会。”
倩雪抬眸看了她一眼,抿抿唇,终究还是应和着退下了。
夏颜一把将雪战从肩上抱起,又放在桌上。纤细的柔胰缓缓在它身上抚摸着,雪战舒服地哼哼了两声,难得温顺地耷下了耳朵。
有风突然袭来,吹起了女子身上层层貂绒,也将她未束的头发轻轻扬起,少女消瘦的脸庞越发显得娇瘦。雪战被吹得白毛乱舞,不安地在夏颜手中动了动。
“耗子,我想家了。”
雪战的耳朵微微一动,算是回应夏颜的话。
“你既然有钻石,那你一定知道我曾经生存的世界,是不是?”
“其实,我才是最自私的那个人。我明知道许不了他什么,可却还是贪心的想要他。”
“如果不是我,楚沂不会死,他还是那个冷面煜王爷,虽然心中苦闷,但到底还有他母亲在。”
“我一向自诩聪明,觉得什么事情都逃不过我的掌控,但是我错了。”
“耗子,我累了,我什么都不想要了,我只想回家。”
不远处,楚煜负手而立,远远驻望着亭子中纤瘦的那抹身影。一晃半个月,她又瘦了不少。楚煜看不清她的神情,却清晰地将每一个字听入耳中。他的身影有些萧索,一双深邃的黑眸定定落在远处那抹身影上,让人猜不出所以然。
接下来几日,夏颜一直呆在自己宫中,几乎是足不出户。突然昏睡的情况再也没有发生,只是身上的力量在一寸寸消失,这一点,作为当事人的她,非常清晰地察觉到了。
太医每天都会替她会诊把脉,让她喝下一碗碗黑乎乎的药。夏颜异常的听话,再也不抱怨药苦,尽数喝入腹中。
白天,她逗逗耗子,看看书籍,晚上,便按时入睡。生活渐渐趋于平淡,然而,整个凤仪宫的人,各个忧心忡忡,再没有了之前的兴高采烈。在夏颜面前,所有人都小心翼翼,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夏颜也不点破他们,继续安静的生活。
这段时间,夏颜思考了很多问题。她放下许多执念,也想通了很多道理。十七年来,第一次,她有了时间,可以安静下来,思考自己的人生,解读心中的困惑,探索生命的真谛。
只是每每想到自己经历的一切,心头就不由自主的生出一股悲伤。她说不清这悲伤到底具体从何而来,但它却实实在在的在她心中盘绕。安静的时候、笑的时候,甚至是睡觉的时候,都萦绕着,挥之不去。渐渐的,她也习惯了这种状态。
慧敏、矫捷、勇气、正义、毅力,这些都是残酷的生活给予她的宝贵财富,然而,上天在赐予她珍宝的同时,也一次次,毫不怜惜的在她心头乱刀挥舞。
真正成熟的人,存在的状态,是非常复杂的。他们经历了悲欢离合,遭受了诸多幸与不幸,一次次受伤,再一次次爬起。
满目疮痍的心,看似凄凉,却正是成熟的重要标志。
只是,这一切,强加在一个十七岁少女身上,似乎有些太过沉重。
这一个月来,夏颜不问世事的生活着,期间,楚欣妍曾多次过来探望,每次都被夏颜拒绝在外。不仅是她,宫中所有来求见的人,都被她拒之门外。
而楚煜,这个昔日对她一丝不苟的男子,却一次都没来过。
夏颜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或许是那股悲伤萦绕得太久,她有些麻木。这些日子来,细数楚煜待她的好,她心中还是很温暖的。他不是一个善于表达的男子,也不会入楚沂一般,对她细致入微。他的爱霸道浓烈,却时时刻刻把握着分寸,不让夏颜有任何不适和束缚感。
除了——封她为后。
然而,反过来想,一国帝王,不惜冒犯他国,贸然封一个即将死去的人为后,这又意味着什么?
他爱她,爱到不在乎她的生死。
这是他对她的承诺,也是最浪漫的表白。
而她,却毁了一切。
黄昏,门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秋月兴冲冲地跑进来,言语中掩不住的欢喜。
“来了来了,娘娘!”
“谁来了?”夏颜坐在书案后,翻阅着一本古籍。
“张公公啊,娘娘快更衣。”秋月雀跃地朝衣柜前去,伸手就要取皇后的凤袍。
“不碍事,走吧。”
夏颜放下书卷,率先朝正殿而去。这些天来,她并未穿皇后理应所着的凤衣,更没有戴过凤冠。她总觉得这些东西太过繁琐复杂,而且她很不喜欢明黄色,穿在身上着实难受。是以,她还是一如既往,一身紫色宫装,干净素雅,却透着一股华贵,简单而不失身份。
秋月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悻悻跟在她身后。
“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安康。”
张德开等人见状,各个毕恭毕敬地向夏颜请安。楚煜虽一个月未来凤仪宫,但皇极殿的宫人却都知道,楚煜一日要问上十几趟关于夏颜的生活起居。从膳食到穿着,甚至是打了几个哈气,事无巨细。这几日更是请来了画师,佯装成宫人在凤仪殿,命他每日将夏颜的日常生活细节画下,当日子时前要交与他。
正是因为如此,整个皇宫中的人,都不敢对这位看似失势的皇后太过造次。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小两口在吵架,并无大碍。
“张公公客气了,起来吧。”夏颜温和一笑,在主位上坐下。
十七岁的少女一个月未见,少了几分张扬,坐在金銮宝座上,却丝毫不显突兀。一袭紫衣高贵典雅,却又不会太过肃穆。她的面容静谧,一双干净清澈的黑眸中,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威仪。
“娘娘,今夜酉时,皇上将在前殿御宴百官,还请娘娘准时出席。”张德开恭敬道。
夏颜纤细的手指一下下敲在镶金盘凤扶手上,听到最后一句,手指在空中有片刻的停滞,随即又缓缓落下。她目光半垂,嘴上虽带着似有似无的笑,却始终叫人看不出心思。
许久,在众人都有些不安时,她才缓缓起唇。
“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