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陛下与楚王殿下亲至,朝中权柄重臣来了多半。接亲的队伍挤满了半条街,皇家骑队负责全程护送。
满城都在传扬他们的故事,很久以后京城茶馆里的说书人还在说着那一段动人凄美爱情传说。可谓极尽恩荣,极尽哀荣。
这曾经是她最憧憬的场景,而现在,却只有他自己承受两个人的风光。花车里的她只剩下一块冰冷坚硬的木板。她还能感受到扑面的寒风吗?她还能感受到他充满爱意的目光吗?
吕耀明坚信,她能的。她就站在自己的身边,永远都不会离开。
简短的仪式之后,灵牌和女皇陛下的手书被送到后面祠堂接受供奉。在很多很多年以后他们将在那里重逢。吕耀明擦干眼泪,转身从祠堂走了出去。何虎子在门口等着,看到他出来,兄弟二人紧紧的拥抱了一下。
“姐夫,听我的。”何虎子压低了声音道:“你还年轻,再找一个。姐不会怪你的。”
“滚!”吕耀明怒斥道:“大喜的日子,胡说什么呢!”
何虎子瘪瘪嘴,没敢应声。
吕耀明反倒不生气了,拍着他肩膀催促道:“去陪母亲吧,这边有我一个人足够了。”
他说得话倒也不假,重臣们至多留下了礼金之后就告辞离开,剩下的就是特勤部过来帮衬的同僚和财部过来帮忙的官员。不是什么让人振奋的喜事,大家都表现的很克制。言谈声音也小了许多,摆在桌上的酒一丝都没有动过。
何虎子心想留在此处的时间恐不会太久,得抓紧和母亲见上一面才是。无论首航结果如何,他心中该放的都已经放下,没有什么好牵挂的。就算他追随了姐姐而去,把一切都交托给姐夫,他也能安心了。
走到偏厅门口,才发现女皇陛下的卫士长官并没有离开。他自觉停下脚步,站在屋檐下等着。
羽衣过来,并没有摆出一国之君的架子。在何夫人面前,她只是一个充满了感激之情的母亲。何囡用自己的死,给嬴雨带来了生机。羽衣对丈夫的决断也是表示十分的赞同。当即就提议让嬴雨和孙窈正式拜何夫人为义母。
何夫人只是坚辞不授,只说自己命运多舛,恐会连累两个小娃儿。羽衣一再坚持,终于让她答应下来。于是孙窈和嬴雨再拜,口称“义母”。
她百感交集,失去了一个女儿,却又得到了一双如花似玉的儿女。虽说她还是更愿意让一家人和和睦睦,平平安安的生活下去。但是她已离开,再也不会回来。孙窈和嬴雨两个也足以是她心灵的慰藉。
搂着孙窈和嬴雨,眼泪扑簌簌流下。不过这次她的情绪已经平稳了许多,掏出手帕拭去泪水,强颜欢笑。
孙铿板着脸训道:“你们二人既然认了义母,以后就要当她是亲人般对待。小雨常在深宫,也得时时把义母请来;至于窈儿,你就多来几趟。”
两人唯唯诺诺的应了,孙铿这才作罢。转眼看到在外面等候的何虎子,便向羽衣使了个眼色。夫妇二人同时告辞,把私人空间留给了何氏母子。
虎子给母亲端了一杯茶,自己则垂手在一旁服侍着,不敢稍离。何夫人小口呷着热茶,轻声问道:“耀明还在招呼客人吗?”
“是。姐姐的同僚还没有离开,他以后也是特勤部的人了,自然要招待的。”
“你老师夫妇真是个善人。”何夫人喟叹道:“我当军属也有很多年了。见过的惨事自不算少。昔日有为搭救长官而死的下属,临了多给些抚恤就已经足以为人称道了。能看得出来,他们是真心为囡儿难过的。”
何虎子低头难过道:“至今老师的学生带上姐姐,已经有过半先他而去了。又是赶在这节骨眼上发生的事情,姐姐又是因为小雨儿而死。他心中难免会有愧疚,来之前还特别要把我调离岗位,到更加安全的地方去。”
“那你答应了他?”何夫人惊讶道。
“我怎么会利用姐姐的事来为自己谋利?”何虎子道:“再说,他人仙草我之毒药。老师以为是为我好,实则却是不然。自从我知道那片蓝天如此触手可及之后,我唯一的梦想就是要掌握那片天空。再没有其他能够装得下了。”
“虎子,你去劝劝耀明。”何夫人不太理解儿子的志向,不过他向往的只要是正途,她就全力支持。转了个话题又提起女婿,她放下了茶杯,叹道:“那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他这么年轻,家世又是数一数二的。就说是我说的,让他过段时间再找一个吧。我和囡儿都不会怪罪他的。”
“我已经劝过了。”何虎子沮丧道:“别看姐夫他整天嬉皮笑脸的,实际上性子拗得很。这事只能他自己想通透了才行,别人就是急死,也没有一点办法。”
何夫人还要再说什么,忽然看见门外人影绰绰。她忙住了嘴,示意儿子去门口问问情况。何虎子离开了母亲,走到偏厅门口。看见是两个身穿天蓝色军服的空军部传令官。
“是何虎子何校尉吗?”为首的一人举手敬礼,礼貌的询问道。
“正是。你们……”
“楚王殿下今天已经离开了长安,先行前往一航校指挥首航事宜。他临行前,特别让我们转告您。今夜在吕府休假,顺便陪陪家人。明天一早,空军部的车来接。请您提前在吕府门前等,过期不候。”
“知道了,谢谢。”何虎子感激道。
“不谢。职责所在。”传令官微笑着举手敬礼,然后告退离开。何虎子面色复杂的关上房门,回到母亲的身边。
“好事情,母亲。老师准了我一夜的假期,明天一早再回去。”
母子二人叙话,就不多赘言。
前往咸阳的车队,正以最快的速度赶去。女皇以下,帝国的掌权者全部到场,也是机缘巧合。原本孙铿只打算邀请统帅部总长王素一人观看的。
接到消息之后,沿途驻军立刻开始行动了起来。在特勤部的配合下,封锁道路,清理现场。一切都只为了两个字:安全。
毕竟咸-安大道上刚刚发生了一次刺杀事件,如果让这种事再次发生,那统帅部和特勤部的首脑就全部可以吞枪自杀谢罪就可以了。人命关天的大事,由不得他们不慎重行事。
不过女皇陛下出行,可不是小雨儿那个杂拼的卫队那样简单随意。刚刚改组完成,专属女皇陛下的亲卫部队近卫军第二装甲卫全程随行;特勤部行动队、特侦十一以及女皇陛下的亲卫队悉数在列。再加上外围的近卫军部队——鉴于国防军部队筛子似的指挥机构,已经失去了女皇陛下最后的信任。
咸-长官道上十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这样最高级别的警戒状态,即便全速前进,速度也快不到哪儿去。孙铿估算了一下到达一航所的时间,喟然叹了一声。
这时候萧孟不在身边,林光一又留在安宁堡。侍从官的重任就落在狐九重的身上,尽管她心里一百个不情愿。
“你在苦恼什么?”她支着腮问道。
“以我们目前的速度,最快也要明天一早才能赶到一航校。再准备一下,这次的冷空气过后的升空窗口说不定就错过去了。”孙铿摇头道:“我准备去跟羽衣说一下,看能不能让我先走一步。”
“为你小命计,我劝你还是不要这样做。”狐九重道:“虽然小公子已经被抓了,但很难说嬴庸在北方就没有了漏网之鱼。你死了不要紧,连累我们特侦十一也跟着倒霉。”
“哦?你们特侦十一。”孙铿抓住了她的语病,似笑非笑的调侃道。
“我不允许。”狐九重冷冷丢下一句话,站起身走了出去。
孙铿离了僚属,各项属性至少要减少一多半。在安宁堡还好说,谁也管不着他的腿。可这是在疾驰的蒸汽车上,他只能干着急一点办法都没有。
“打个商量,通融一下?”
“没得商量。”狐九重戏谑的望着他,“当然,您也可以试着步行。”
孙铿哭笑不得,重重拍了一下额头。他怎么会脑袋发懵把她带出来?这简直是给自己找了个天大的麻烦。
把无计可施的孙铿关在车厢里,狐九重才感觉出了一口闷气。她扶着栏杆望向路旁,灯柱扫过,能看到路旁影影绰绰活动着的人体。
虽说嘴上拒绝的死死的,可是心里却总还要为他着想。她沉吟了几秒钟,然后叩了叩栏杆。下一秒,夏八方从车厢顶上探出头来,沉声道:“头儿,有什么事?”
“向随行卫队总长官通告一声,楚王殿下即将先行前往咸阳一航校。望能做好交接准备。”
“这……太冒险了吧?”
“有我在,没事。”狐九重淡淡道:“去通报吧。”
夏八方答应了,在连接着的几辆蒸汽车车顶上跳跃奔行过去。狐九重等了几分钟,忽然听见有人轻声叫她的名字,转头一看,竟然是萧冰亲自赶了过来。
“狐侍从官,事情当真如此紧急吗?”
“楚王殿下如此说,具体情况你可以去问他。”
萧冰这段时间最怵见到的人,大概就是孙铿了。她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无法鼓起勇气。只得道:“那好,我给你们配备一支装甲车队。这样路上也多一些保障。”
“那就多谢了。”狐九重垂首道。
“职责所在。”萧冰浅浅一笑,便去安排孙铿离队的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