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普尔突然绽露出来的獠牙,孙以宁却无可奈何,甚至还有些害怕。那日他们随着投奔桂郡的荆州军一起到了桂州,但是在城外却被熊明雨拦了下来。
普尔亮明了身份之后,很快被毕恭毕敬的请进城去。孙以宁在桂州城外干等了大半天,最终等来的却是一个年轻的黑脸校尉。
“你就是孙以宁?”那黑脸校尉抠着鼻孔,懒洋洋的骑在战马上。
“大胆!我乃庸亲王嫡子!”孙以宁仰视着那小校,试图摆出世子的威风将这小子折服。
“哦。我乃桂州城国防军巡城处指挥长官五级校尉方之言。”那黑脸校尉不屑的用一长串官职军衔反砸了回来,“你跟我来,带你去个好去处。”
眼看天就要黑了,孙以宁无可奈何的跟着他朝桂州城的另一个方向走去。一路上腹诽不已,这名叫方之言的小小校尉脾气暴躁如驴子一般。动辄便是一顿冷嘲热讽,若他走的慢了,还会扬起鞭子来在他头顶上虚抽。只把孙以宁吓得够呛,胆战心惊的到了地方,才发现是一座别院。
方之言翻身下马,恶狠狠的推了孙以宁一把。“你就在这里暂且住下吧!不要四处乱跑,咱们巡城处的弟兄们不一定认得你。万一把你打死了,我也没法跟人交待。”
孙以宁懵懵懂懂的点头,还没琢磨过来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时,方之言就跳上了战马扬长而去,把他撇在别院门口。
孙以宁站在门口等了许久,都不见有人来开门迎接。眼看天色越来越暗,他不想再等下去。只好战战兢兢的走上门前,轻轻叩了叩门环。
院门吱呀一声开了半扇,昏黄的灯光漏了出来,驱散了门洞里的黑暗。一个英气逼人的女子负着手站在孙以宁面前,如同冰霜一般的脸上不带一丝表情。
“以宁公子终究是忍不住了吗?我还以为您会硬气的在门外站一整夜——那样也许会让亲王殿下对你的评价更高一点。”
孙以宁被她的气息所慑,偷眼打量着她。这女子一身男装打扮,也正用一双妖而不艳的凤眼打量着他。两人目光对上,孙以宁只感觉像被灼伤了一般,慌不迭的躲开。垂着头站在门后,等着这女子发落。
“进来吧,以宁公子。”女子不屑的轻笑了一声,在前面带路。“虽然这里有些简陋,但多少比城门外安全一些。王爷正在和李先生彻夜长谈,你就不要去添乱了。”
孙以宁这时候哪儿敢去见他的父亲?能有一个地方暂且容身就谢天谢地了。他紧紧随着那女子穿过院子,穿过一排只及腰高的长箱,不知道那有什么用途。他闻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幽香,忍不住心旌动摇。
正想入非非的时候,忽然听见长箱中传来一声瘆人的惨叫。吓得他寒毛倒竖,猛地顿住了脚步。
女子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细剑,缓缓从长箱中拔了出来。一滴鲜血从剑身上缓缓滑落到剑尖,悄无声息的滴落到地上。孙以宁看着那突然飙出血箭的长箱,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
他顿住了脚步,只想离这疯女人远一点。心里的那点欲望,早就被兜头而下的凉水浇熄。他宁肯去街上找最便宜的烟花女子,也不敢把亵渎的目光放在她身上。
“收起你的坏心思,以后要叫我林姨。”女子眼波流转,柔声提醒道。她收剑归鞘,随手抛进黑暗之中。孙以宁只看见黑暗中伸出一只手,稳稳将那柄长剑接住。
孙以宁再也不敢瞎猜思,跟着林姨走到了一间偏房前。她推开了房门,随手将油灯挂在门后。
“你今晚就在这儿将就一下吧。明天一早李先生就会派人来接你上路。”她眨了眨眼睛,“晚上可能有点吵,别介意。”
孙以宁点头如捣蒜,只想把这女人赶紧送走,好上床休息一下。他连夜赶了好几天的路,公子哥哪儿受过这种委屈?看见床跟看见亲娘似的。
女子也没久留,道了一声“晚安”便关上了房门。孙以宁忙不迭的脱了靴子爬上床,床上只铺着一层破烂席子,可他也顾不上嫌弃了。倒头便躺了下去,舒服的呻吟了一声。
他这口气还没出完,就被突如其来的惨叫声给打断了。听声音,似乎是刚才长箱里装着的那人。那惨叫声如同锯齿一般割着他的心,就算双手捂住耳朵也阻挡不了那种难以忍受的折磨。
他这下算是知道林姨说得“有点吵”是什么意思了。爬起身来走到窗前,朝外望去。只见院子里灯火通明,一只长箱已经打开了门,那个男人躺在地上,被绳索紧紧的绑住动弹不得。身上被扎了三四根透明的玻璃管子,管子埋在一桶冰块中,腾腾的冒着凉气。猩红的血从他身体里流了出来,在管子里转了一圈又流了回去。
那男人吃不住痛,大声叫骂着。孙以宁听了片刻,才听清楚他骂的人竟然是嬴庸。他骂的极其粗鲁难听,孙以宁听了,都忍不住想要冲出去把这家伙的嘴堵上,好让他不再聒噪。
林姨却怡然自得,仿佛很享受他的骂声。那男人的骂声越来越低,眼睛也开始翻白,身体不断的抽搐着,眼看就要断气。她摆了摆手,旁边上来两个士兵,将那根沉在冰桶里的玻璃管抬了起来。而另外一边站着的黑袍男人轻轻一抬手,一颗乳白色的光球从他掌心跳出,没进那男人的体内。
那男人猛地停止了抖动,恢复了神智。恶毒的注视着折磨他的这些人,喘着粗气道:“别白费力气了,我受过的训练……超乎你们的想象。这点小伤小痛,实在算不上什么。”
“没关系。”林姨笑吟吟的拍了拍他的脸颊,“我的时间有的是,咱们慢慢玩。总有你屈服的一天,不信走着瞧。”说话间,她重重一挥手。抬着玻璃管子的士兵将管子重新没入冰桶之中,那黑袍男人也退入黑暗里。
又是新一轮的痛苦折磨开始,孙以宁不敢再看,慌忙关上的窗子。他爬回床上,双手死死的捂住耳朵,也不知道折腾了多久,才昏昏沉沉的睡着。
“起来了!懒鬼!”
臀部捱了狠狠一脚,孙以宁慌忙从草垛里爬起身来,茫然望着那黑脸校尉。他想了许久,才想起这人的名字——方之言。
“我……我怎么在这儿?”他四处环望着,昨夜睡着的时候,还是在床上。一觉醒来,怎么到了一片荒野之中?这是哪儿?
“王妃殿下喊你不醒,只好把你扔在了这里。”方之言嘬着牙花子冷笑道:“要不是老子来得及时,你就被在野外游荡的饥民抬走吃了。这里的人可不比中原那般斯文……”他咧着嘴露出满口白牙,笑得阴气森森。“他们什么都吃,尤其是你这种细皮嫩肉的,最喜欢了。”
孙以宁被他吓了个哆嗦,惊慌的四处望了一眼。仿佛方之言说得那些“什么都吃”的饥民就在附近。
方之言冷笑道:“你当老子不存在吗?巡城处的煞星在这儿,哪个不长眼的饥民敢靠近过来!别愣着了,快点跟我走吧。李大人已经等急了。”
“李大人?哪个李大人!”孙以宁迷惑不解的问道。
“当然是李伊斯大人了!你这土包子,走啊!”方之言被他问的不耐烦,狠狠拎着他的衣角拖上一匹瘸腿的战马。孙以宁伏在马背上,想了许久都没有想明白这位李伊斯大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直到走回桂州城外,看见披散长发,一身秦装的普尔时,才大喊出声来。“我道是谁,原来是你!”
“怎么说话呢?小子!”方之言一巴掌把他从马背上抽了下来,恶声恶气的训斥道。
孙以宁跌在地上摔成滚地葫芦,见朋友回来,顿时又开始盛气凌人。他一骨碌爬了起来,阴恻恻道:“你跟谁说话呢?小子!”
“哟呵!”方之言被气笑了,捏了捏拳头逼了上去。“胆儿肥了是吧?打死你这没用的东西……”
一阵拳打脚踢之后,孙以宁终于艰难的爬到普尔的脚边。他抓住普尔的脚踝哀求道:“普尔,普尔我是以宁啊!求求你,求求你不要让他们再打了。”
普尔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摆摆手示意方之言退下。他蹲下身,托起孙以宁的下巴。注视着鼻青脸肿的王爷世子,“王爷对你很不满意,他将主导权给了我。从今天开始,我们地位颠倒过来了。以宁公子。”
孙以宁点头如捣蒜,他才不管普尔说的是什么。好汉不吃眼前亏,先别让那黑脸的方之言打他才是王道。这黑厮下手极狠,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要被捶出来了。
“你有认真在听吗?”普尔脸上浮现出迷人的微笑,轻声道:“你去死好吗?”
孙以宁依旧在点着头,浑然没有发觉背后方之言已经笑弯了腰。
“废物!滚!”普尔飞起一脚,将孙以宁踢出几步开外。这一脚的力道之大,足以让一般人在床上躺半年下不来。但对于孙以宁而言,不过就是多疼了一会儿,爬起来又像橡皮膏药似的紧紧粘住了普尔的腿。
“从现在开始,你要无条件的听从我的建议。”他将孙以宁从脚边扶了起来,打了打他身上的尘土。“如若不然,我就把你送回王爷身边,让他亲自处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