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志觉得心情有点复杂。
以前钟兰秀面对他时一直都是温柔顺从, 轻声细语的, 绝对不会、也不敢用这样的口气和态度跟他说话。
可现在……
真的像由里到外都变了个人似的, 完全没想到……
偏过头，林大志咳了下嗓子，压下心底的复杂情绪, 说：“你对晓涵和云飞要离婚这事怎么看？是赞成他们离还是不赞成他们离？”
闻言钟兰秀沉下了脸, 难掩低落。
“我自然是不希望他们离的，可真出了问题要离也是没办法的事, 随晓涵自己吧！”
“话不能这么说。”林大志皱眉道, “出了问题解决就行了，并不一定非要离婚。再说了，真离了婚晓涵带着童童会有多辛苦你也想都想得到, 日子肯定不好过的。而且云飞这样秉性好的男人你说说，能有几个？错过了可就……”
“所以呢？”钟兰秀打断他, “你想让晓涵继续生孩子不离婚？”
“本来就应该这样。”林大志理所当然的说，“云飞妈妈虽然对晓涵不好，但她的话你不能不认同吧？我们哪个不是这样走过来的？哪家哪户不是无论如何都要有个儿子的？你以前不也是这么想, 也劝晓涵无论如何都要生个儿子出来的吗？”
钟兰秀轻道：“是啊，就因为都这样想, 所以我当初连生晓涵和晓佳两个女儿时, 才会一直被人讽刺嘲笑生不出儿子。为了要生个儿子出来, 不管什么土方法都要去试，甚至连计划生育的政策都顾不上，每次来抓人时都要去山上、树上、草丛堆等等地方躲着, 生怕被发现抓住，以后就再也生不了儿子了。”
林大志：“……后来生了阿凯和阿轩不就好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被人笑我不也一样被人笑了。”
“你被人笑多少？我被人笑多少？”钟兰秀犀利反问，“就因为生孩子的是我，所以生不出来就是我的错，受尽冷眼，看尽冷脸，出门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都过去看了，你还提这些有什么意思？！”林大志烦躁的道，“现在最主要的是晓涵的事！我们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离婚，还要带着个这么小的孩子，辛苦不说，她这辈子也要毁了！”
“你如果真心疼晓涵，真为她着想你就不应该说出上面这番话！”
“……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
钟兰秀气极反笑。
自从晓佳昨天晚上跟她说了那番话后，她心里就一直堵得慌，难受得几乎一夜没睡，感觉非常对不起两个女儿。也不断反省自己一直以来是不是想错了、做错了……
钟兰秀看着他：“林大志，儿子是你的孩子，女儿就不是你的孩子了吗？”
林大志一怔：“没有，当然都是。”
“既然都是，那你为什么要区别对待？”
林大志瞪大眼，下意识高声：“我什么时候区别对待了？！”
钟兰秀厉声：“不区别对待的话为什么一定要生儿子，单有女儿不行？”
林大志一愣，瞬间被问的有些卡壳：“……那……那是所有人都这样啊，又不止我一个？再说了，女儿是要嫁人的，只有儿子才能留在身边。”
钟兰秀点点头：“对，没错，女儿是要嫁人的，可是不是嫁了人的女儿就不再是你女儿了？”
林大志：“……”
“不是，你这么说来有什么意思？啊？”林大志被她一连串的质问弄得脾气也上来了，生气吼道，“嫁了人的女儿自然就是她老公家的人了，所以才必须要生儿子留在身边，养老、传宗接代，这一直都是默认的事情！你自己明明也知道，还问来做什么？我回答了又能怎么样？就算我说是她也已经不是了！没人会承认的！”
闻言钟兰秀也激动吼道：“那这就一直以来都是错的！不对的！不应该再继续这样下去！”
林大志一怔，语塞。
本来在客厅自娱自乐的童童听见两人的吼声，抬头看了会，突然觉得害怕，哭了起来。
回过神，钟兰秀忙冲过去抱起她哄。
林大志待在原地愣了好一会。
童童哭声渐歇，擦干净眼泪后又咿咿呀呀的笑了，抖着小短腿去找玩具玩。
林大志低声道：“你说这是错的，那要怎么样才是对？难不成由着晓涵离婚就对了吗？”
钟兰秀将目光从童童身上收回，摇摇头：“我觉得不止。”
“不止？”
“嗯。”
钟兰秀点点头，又沉默了会，才缓缓道；“昨天晚上我跟晓佳聊了很久。她说，晓涵嫁了人我们就把她当外人，可婆家也没拿晓涵当自家人。她这没嫁人看似还是我们家的人吧，可实际也不是，家里的东西她其实都没份，等阿凯阿轩结婚以后在家更是彻底没容身之地了，所以她觉得不管嫁没嫁人，她们都里外不是自家人，凡事都是要靠自己。”
林大志：“……”
“我一夜没睡，反复在想她说的话，越想越觉得确实对她们不公平。”钟兰秀说，“她们从出生以后是我们默认她们长大以后要嫁人，是别人家的人，所以才会一直看轻她们，重视儿子。”
“可凭什么呢？儿子女儿都是我生的，都是我辛苦养大的，那不管结没结婚都应该一直是我的孩子，我都应该同样对待，而不是儿子就是亲的，女儿就要往外推给别人，那不对。”
“更何况，她们从小到大，不管嫁没嫁人，都从来没有说我们就不是她们的爸妈了，一直对我们和以前一样，只有我们傻傻的一直将她们往外推，以及做着对她们不公平的事。所以我们不能再和以前一样了。那是我们的孩子，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我们辛辛苦苦生下来，再辛辛苦苦抚养长大，不是为了给别人养，推给别人的。”
林大志：“……”
钟兰秀望着他，眼神清明：“所以你要是没有区别对待的话，你就应该待晓涵晓佳和阿凯阿轩一样。真心疼晓涵，真为她着想的话，也别劝她为了不离婚，就讨好她婆婆，一定生什么所谓的儿子。另外再想想在她离婚以后，怎么帮助她和童童过好点的生活，不让她那么辛苦辛劳。”
这突如其来的长篇大论听得林大志完全反应不过来，而这样条理清晰，一一反驳的钟兰秀也让林大志完全陌生。他听着看着，似乎就有些脑袋混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难道事情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
林大志有些茫然的想了许久。
“不如……”他有些迟疑的说，“我们私下找云飞说说，看他能不能改下主意吧？”
钟兰秀摇头：“晓涵跟他商量了那么久他都没能改变主意，我们两个还能拿什么去跟他说？豁出老脸求他吗？”
林大志：“……试试总可以吧？”
“没用的。”钟兰秀叹了口气，“他只是想要两个孩子，不是重男轻女，而晓涵却觉得两个夫妻俩负担不起，所以不想生了。这是观念不和，没有对错之分，除非有个人妥协退让，不然谁说都没用的。”
林大志：“……”
看着面前冷静淡定的钟兰秀，林大志百感交集，从没哪一刻如此清醒的意识到——
她是真的、彻彻底底的变了。
林晓佳被黑了。
有个为了吸引流量和关注度的大v营销号断章取义，将她打肖凤珍的一幕，以及肖凤珍坐在地上指责和哭诉她红眼病，所以故意拆散父母和姐姐婚姻的视频场景截出来发在了微博上，并取了个耸动和夺人眼球的标题——
掌掴老人，还费尽心机破坏父母和姐姐的婚姻，她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缺失？
大v的粉丝数百万起步，而众网友对这类道德沦丧和人性缺失的狗血八卦事件又一向愤慨和积极正义，于是看完视频后纷纷表示心疼老人以及毁三观，并对林晓佳展开了惨无人道的指责和谩骂，还要人肉鞭挞她。
随着视频的转发扩散，很快有人认出了林晓佳，帮她澄清了父母离婚一事，表示并非视频中所说的红眼病故意破坏。而当天围观了她和肖凤珍一事的网友也很快站了出来，表示该视频并不完整，完全是断章取义故意抹黑林晓佳，欺骗广大网友。
于是，有人口述了这事的具体缘由和经过，也有人将完整的视频放了出来。
见状风向瞬间就变了。
本来指责谩骂林晓佳的网友纷纷调转枪口炮轰起了无良营销号，要求他删博道歉。可也有人不依不饶站肖凤珍，说林晓佳不应该插手姐姐的婚姻，还有的喷她确实公主病，诸多挑剔选驸马，甚至还有人扯上了风水论，说她妈妈和姐姐都要离婚，一定是她家女人命不好吧啦吧啦……
但除此以外，更多人关注和兴奋的是沈峰最后大庭广众下对林晓佳告白，直接怼得肖凤珍哑口无言，无话可说的一幕。
有人说他太帅了，干得漂亮！
有人说不可能，这一定是他听不下去才站起来气肖凤珍的！
还有人跑去挖坟，再次将沈峰和林晓佳当初争吵的视频翻了出来，将底下暗戳戳说两人很配的评论顶了上来……
网上闹得热火朝天，底下里也是热闹非凡。
出差在外一无所知的林泽凯看到视频直接就震惊了，懵了，当下一个电话拨给林晓涵，问她怎么回事？为什么发生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他？
得到林晓涵的解释和回答后，林泽凯表示会站在她这边，以后需要帮忙尽管开口。挂了电话，心情复杂的林泽凯又拨给林晓佳，问她是不是真的跟沈峰在一起了，他要准备封红包迎接新的姐夫了。
林晓佳：“……”
林晓佳一言难尽。
不止林泽凯，看了视频发现她和沈峰居然还有这一事的林晓涵、钟兰秀、林大志以及正在和陆阳度蜜月的许秋灵都纷纷跑来询问她和沈峰是不是有一腿了。
林晓佳回答没有，两人关系绝对清白纯洁。
所有人异口同声表示不信。
“要是没关系的话沈峰为什么会那么说？而且还是在这么多人面前？”
林晓佳：“……”
这正是她没有办法回答的地方。
因为她也不知道沈峰为什么会突然那样子说，本来事情过后两人就都没再提过这事，所以沈峰究竟是怎么想的她真不清楚。在她的理解里，沈峰就是气不过，替她打抱不平，所以一时冲动说出来堵肖凤珍的嘴而已，真的没什么。
可这话说出来她们都不信。
于是林晓佳只能百口莫辩了。
至于沈峰……
他也一言难尽。
何玉翠看了视频后激动不已，转手就立刻拨了他电话，一接通就兴奋喊道：“啊啊啊啊啊儿砸，你真的和晓佳在一起了吗？好好啊啊啊啊啊……”
沈峰：“……妈，没有，我那天只是冲动了。”
何玉翠：“qaq”
短暂的心塞后，何玉翠立刻又精神抖擞的强烈建议：“那你就一直冲动下去啊！”
沈峰：“……”
何玉翠喜滋滋的继续道：“儿砸，你会这么冲动肯定也是对晓佳动了心思的，不然再怎么冲动也不可能这么说的对吧？妈跟你说，晓佳真的是个好姑娘，你俩在一起的话肯定会特别好的。妈呢也保证绝对不打扰你俩，你俩想干啥就干啥，所以你大胆勇敢的上啊……”
她噼里啪啦说个没完，沈峰只好直接把电话挂了。
没多久，陆阳的电话又来了。
沈峰接起，直接先声夺人：“没和林晓佳在一起，不用问了。”
陆阳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你也太无趣了，好歹给我个机会开口八卦一下啊，一上来就揭谜多没意思，把我电话费都浪费了，啧！”
“嗯，不浪费，挂了。”
“哎哎哎，别啊！”陆阳笑道，“难得联系，聊聊呗！”
沈峰一顿：“你想聊什么？”
“你是真的没和林晓佳在一起吗？”
沈峰：“……”
陆阳揶揄的语气中透着几分正经：“沈峰，你别怪我八卦好奇，而是真的认识你这么多年，但却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冲动生气的为一个人出头哎！这么多人，还是个女孩子……啧啧，真的一点意思也没有？”
沈峰没出声。
低头沉默了会，他忽然道：“你当初是怎么确定自己真心喜欢许秋灵的？”
“这个简单啊！”陆阳随口答道，“心疼她，不管做什么事都会想到她……”
一顿，陆阳微眯起眼：“不对，你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
沈峰平静的说完，然后直接挂了电话。
陆阳：“……”
看着手中结束了通话的手机，陆阳不由摸了摸下巴，笑了。
他以他男人的第六感发誓——这小子，绝对是有情况了！
挂了电话的沈峰坐在椅子上，手抵着额头，深深叹了口气。
以后……该怎么办？
他以后怎么办没人知道，但林晓涵是在三天后的下午接到了谢云飞发来的消息——
我现在在民政局，你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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