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秋到了,离深秋就不远了。自然界萎谢了,在八月底的云雾之下,颜色慢慢的褪了;高峰上呈现出淡黄色,平地上已经罩上了浓雾。
槐花被屋外一阵鸟鸣声惊醒,她觉得自己昨晚老是做梦,做得啥梦,此刻连自己也不清楚。身边的玉芬发出发出轻微的呼吸声,她小心翼翼的用手拂去遮挡在她那秀气的脸蛋儿上的头发;"咕噜","叽咕"------那是两只鸟在对话,轻轻的柔声细语般的,像在传递什么,又在叙述什么,或在表白什么。
潮湿的树林缄默无声,仿佛在悄悄的哭,鸟儿转而又好似在哭诉着什么。胶东女子太实陈,死了男人后等于又把自己交给了另一个男人,何况这个男人已经抱过她了。她顿时脸开始发热了,同时也感到依偎在石蛋身边的甜蜜。
"哎......想笑就笑,想哭就哭。多好!"。鸟们尚能如此,何况人呢。她真想找个人说说话,哭一下也好。
晋书王湛等传论:"(王)国宝检行无闻,坐升彼相,混暗识于心镜,开险路于情田。"
她不清楚她这样的想法意味着什么,只是感到有种抑制不住的冲动。......。
天气转凉了,迟滞的仍然荡漾在天空中的弯月还显得亮锃锃的,东方已经泛白,它好像不愿离去。
"谁?""是咱,槐花。"槐花发现石蛋屋里射出亮光,就推门进去了。
"起这么早?"石蛋望着被火油灯反射下有点处于朦胧中的槐花,诧异的问道。"看什么书?"槐花不愿表述以往的过程就转移了话题。
"噢,翻阅一下以前的医学书。""我看看......。"槐花有意识贴近去瞧。"怎么像一只只小蝌蚪?""卟哧......,"石蛋笑着说道:"真会形容。这是日本文字!"
"小日本的文字......?""......。"石蛋望着愤怒中的槐花,觉得此时无法解释,也不是解释的时候,就转移了话题说道:"馍馍沒有了,咱们去做些吧?"
"这哪是你们这些男人干得活!"她按住正要起身的石蛋,自己转身出门了。
槐花除了厨房事,还帮蚊子他们打扫屋子,洗刷池子等杂碎事,样样都干,都干得不错,兄弟们都很喜欢她,管她叫大姐。
也不知咋搞的,她和玉芬一样迷恋起了练枪打拳了。这环境仿佛有一种魔力,一旦沾上了谁都别想跑似的。
自从那天槐花看到石蛋的日文书后,又想起了石蛋他们老是聚在一起,有些话懂有些话不懂。她不清楚也沒搞明白学这个蝌蚪文有什么用处,可石蛋在学,那肯定就有学的道理,所以她就自觉地加入了进去,和他们在一齐识中文读日语了。
真是物以类聚,近墨者黑,心里有什么人就跟什么人学什么做什么。槐花忘不了石蛋他们的恩情,总想多给他,他们做点什么,哪怕是舍去性命的事。
人们都活在现实中,听不到枪炮声,看不到烧杀掳掠,还是按照原先的方式生活着。尽管此时流言四起,有时难免有些惶然,可到头来还是我行我素的。
现在到艾山汤的人大多是来享受的,他们还是照旧目睹池中秀女们的翩跹起舞,还是认可依次排列对秀女们的情不自禁,还是会为一个秀女争吵得脸红脖子粗的,因为,她们是上天赐予他们的共有宝贝。
石蛋他们的行为纯属一种无意识的举动,他们沒有想到要为战争准备着;他们对枪械的迷恋是因为可以获取某种猎物,对拳术的执着是因为可强身健体,总之,只是觉得自己无聊寻点好玩的事才有突发的兴趣。不过,有一点不可否认的,他们相信秦姐的话,相信她会来接他们的。
对于槐花和玉芬这样的女性在体力上要战胜一个训练有素的男性实属不易,但是,石蛋所要对她们述说的就是秦姐作为一个女人的制胜方式并要求她们从中产生某种有益的启示。
玉芬看着石蛋一个劲地摇头,槐花背过身去也表示不愿意。石蛋知道,这种如同幻觉中的启示近似于荒唐,但他自从打小就听习惯了的三国水浒搅和而成的故事,这种故事却时时的久久地缭绕在他的脑海之中抹之不去。
一个混沌地古老的故事,面对苍白的无动于衷的平淡无奇的现实,不真实。唯有仇怨涌上心头,簇生血腥,方能震天骇地。
......。
一天,艾山汤来了四位不速之客,他们是坐着小车来的。刘老板说那个年长点的是他表哥,刘老板又对石蛋说,要好好的招待。
四人到场;刘老板对他耳语了一下,他点点头。刘老板出来叫石蛋他们进去。
此人五十岁不到,很有点架子,看这人来头不会小。"听刘老板说,你们经常练枪打拳?"这突如其来的问话,使石蛋他们有点不知所措,只好勉强的点了点头。"怎么样,跟咱当兵吃粮去吧?"他笑着问道。
石蛋陷入了沉思,当时郭师长也是叫他去当兵,后来被秦姐搅掉了也被自已推辞了,如今再提当兵的事他很想问一个究竟。"在什么地方当兵,当什么兵?"不是他们眼界高了,而是有必要问清楚这点对他们很重要。
"噢,这样吧,你跟他们介绍一下。"他对身边一个三四十岁的人说道。
"这是青岛守备师王师长,我是他的副官。"副官说话慢条斯理的,甚至有点一字一顿。石蛋心想:真把咱们当文盲了。
"王师长根据老长官秦德纯将军的要求。"副官他在继续的发言。......。
秦德纯将军早年毕业保定军校,现在离开军界在政府任职,"七,七事变"后,日本军队快要占领整个华北地区了,因战事扑朔迷离,想培养一批热爱军事的农家子弟,最好是在战争中失去亲人的年靑人,为今后扩充军队力量打下基础。......。
"王师长,咱得敬您。还要请您看看咱们的练枪打拳吧。"石蛋心想:这不就是秦姐所说得军校嘛?所以就情不自禁的说道。
"要女兵吗?"槐花和玉芬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问道。
"要的,那边已经有女兵了。"王师长沒言语,还是副官回答的。
......。
饭后,王师长看了石蛋他们的射击和拳术,比较滿意,加上石蛋把和谁学的也详细的对王师长做了介绍,他点了点头,背着手继续向前走去。
此刻,副官当场宣布,"十天以后来接你们,去青岛崂山学友队报到!"
事情的结局比想象的容易多了,主要归功于刘老板,是他到青岛去,闲聊中他无意中透露的,却引起了王师长的高度重视。
王师长他们走后,石蛋找到了刘老板问道:"咱这一走,你怎么办?"
刘老板最欣赏石蛋的就是这一点。"去吧!学好本领,今后好出人头地。"他停顿了一下又说道:"日本兵来势凶猛,保不定哪天就打过来了。換上了郭师长的人咱也就好可进可退了。"
刘老板说得没错,当然他会有更好地办法。生意人不精明,就亏大了,到时再吆喝可是没人再敢搭理的。
快要走了,石蛋和蚊子准备回家一趟,与家人告别。
爹娘和弟妹看到石蛋回来,真的很高兴;二伯二伯母也来了,还带了酒肉和白面。这一大家子坐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
听了石蛋的敍述,二伯就有点明白了,以后出来可都是带兵的。穷山沟里真要飞出金凤凰了,爹娘理解后自然也很高兴。石蛋和蚊子枪法都很好,二伯保定他们不吃亏,更不会落后于他人。当然,石蛋的想法和他们有所不同,要当官就早已到郭师长那里去了,但是,现在真要和他们解释清楚看来也沒有这个必要。
第二天清晨,石蛋和蚊子一齐出发去蚊子他家。半瘫的父亲见儿子回来,心里高兴,忙叫秀儿倒水,张罗饭。秀儿心里美的很,走路也飘起来了。
蚊子爹听了他们敍述,虽然感到突然,但还是连连说几个好。
香儿听了更高兴,不断地给石蛋斟酒,还不时的偷偷望着他。石蛋发现秀儿长漂亮了,比原先结实了不少;这样看着她,自己的脸上还真有点发烧了。
晚饭后,忙完了。蚊子对石蛋说,他想和爹好好唠唠,就把石蛋推到香儿的屋子里。暗淡的火油灯光照射在两个人的身上,香儿低着头靠在炕边,双手揉搓着自己的辫梢,石蛋站着边上浑身冒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看你出这头汗。"香儿边说边出去打水。......。"还不把小褂脱了。"不大一会儿秀儿进来催促他。"你别忙了,咱自己上院儿去洗!"石蛋说完,端上木盆走出了屋门。......。
石蛋无法预示未来,他也无法想象就这样一次见面竟然只能成为了对过去回忆的一段往事。......。
为去一个连自己在此时都无法知晓的地方,心情激动是可想而知的。但是,要远离爹娘,心里不免有些失落,甚至还有些悲伤。
分别的滋味不好受,娘哭了,弟妹也跟着哭。父亲低着头跟在后面,还是那样地沉默寡言。
走在金水河边的小道上,娘送了一程又一程。......。
"娘,回去吧!"......。
"好,咱这就回。"......。
劝了一遍又一遍,又是说了一遍又一遍,心里有无数的话要说却不知说哪句好。"娘,回吧。"......。想不到这一别爹娘竟然成为了永别。
......。
等待的日子不好受,刘老板倒也不以为然,那只好耐心等待吧。
其实,石蛋他们都知道,刘老板对他们几乎无秘密可保。人与人之间交往,到了无秘密可保的境地,可以说有不少人认为这很可怕,至少刘老板是这么认为的。他有时甚至觉得这老板当的窝囊尽受气,却也不知向谁发泄。
刘老板知道他们就要走了,想起他们的好,有点依依不舍;又突然想起他们的不好,就恨得咬牙切齿的想,快滚,快滾,最好滚得远远的,这辈子別在见到他们。
人生太平坦,就显得不那么真实了,简单的事、复杂的事完全是因为有人在掌控。
石蛋觉得此时有一件事是非要去办不可,他叫槐花玉芬留守,他和蚊子子光子阳背着枪拿了铁铲绳子进山了,那只狼狗也跟去了。
他们进洞后直接下到底层,挖出掩埋的木箱,爬上峡谷口南侧的洞口,用绳子把木箱吊放到外地面,尔后进峡谷口抬进地下河洞口装运到木筏上。
中层那个十来平方大的洞中水潭,大约一米来深,子光子阳跳下去用铁铲向下挖,石蛋和蚊子把木箱一只接一只传递给他们,"和坑底平了。"子光叫道。石蛋不放心,和蚊子找了几块大石头压在上面,当然,临走之前,沒忘记用那块活动的大石头堵住下到底层的洞口。
......。
不打狼了,让它们安心生存,繁殖后代吧。
那只狼狗半跪在路口,望着在沙尘中远去的汽车。石蛋朝它挥挥手,然后,看又了一眼艾山,心里默默念叨,再见了,艾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