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谦易了容,长须却仍在,于是捋了捋胡子,笑道:“王妃言重了。”神色之中,对梦蝶猜到他的身份,毫不讶异。
凌子墨仍坐回床边,淳于谦走近床头要再给梦蝶诊脉,忽然间却微一皱眉:“这是什么气味?”
凌子墨三人一齐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这里有一种香气,王爷难道没闻到吗?”淳于谦仍皱着眉。
林夕寒也走近床前,使劲嗅了嗅,点头道:“是有香气。”再嗅一下,又道:“是子墨身上的。”
梦蝶恍然道:“这是‘黑方’啊!”
原来,那日从静安寺回来以后,梦蝶曾以此香为凌子墨熏衣。今日凌子墨身上所穿,正是那日熏过的一件。
淳于谦浸淫医药多年,鼻子对药物的气味十分敏感,但却不懂香料。闻言愕然道:“黑方?这是什么东西?”
凌子墨却问梦蝶:“哪里来的‘黑方’?”他虽略懂香料,但平时衣物打点却不是他关心的事情,自然没有太去注意衣裳上的熏香。只是听淳于谦这样问,便下意识地觉得不妥。
梦蝶也想到有些不对劲了,心头一跳,答道:“这是那日在静安寺,太子妃赠与的香料。”
“王妃可知这香料的配方?”
梦蝶摇头。
“那么香料是否还有剩余?”
“在紫画那里……”梦蝶话未说完,林夕寒已行出房门去,不一会儿拿着装香料的小瓶匆匆回来,后面跟着紫画。
淳于谦接过瓷瓶,开了瓶塞细细一闻,脸色凝重:“果然如此!”说着,将瓶塞又紧紧塞回瓶口。
“有何不妥?”凌子墨脸色铁青,薄唇紧抿,沉声问道。
“这香料中有一种材质叫做‘朱棱’。平时的功效,是破血化淤,专用于女子滞产难产,或是淤阻胞宫。若是一般人闻了气味,也没什么大碍,反倒可以行气活血,但此物,王妃却是万万沾不得的。”
淳于谦才说完,凌子墨霍然起身,几步走离床边,两手一扯,身上衣衫“哗啦”一声,从领口直到下摆裂成两块,再一甩手,已卷做一团,顺手从窗外扔了出去。
紫画十分机灵,不待吩咐,已去柜里取了一件崭新的衫子送上前来。
凌子墨将内里的中衣也一并除去,这才换了新的衣裳,又问林夕寒:“还有味道么?”
林夕寒走上前去,细细嗅过,半晌答道:“似乎没有了。”
“王爷不必过于紧张。”淳于谦又道,“仅衣衫上一点余味,问题不大,而且王妃此时出血已止,不成大碍。老朽猜想,数日前,王妃必然是在月事来临之时,吸入了极浓重的朱棱气味,才导致离血之症发作,出血不止。”
此言一出,屋里一片死寂。
无论为了什么理由,几个大男人公然谈论自己的月事,对女子而言实在有些难为情。但梦蝶此时已顾不上难为情,而是完全沉浸在懊悔自责之中,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凌子墨心痛难言的目光,只能嗫嚅着道:“对不起,子墨……”
她实在太过大意!她以为陶悦若看上去天真烂漫,绝不会对她下什么毒手,所以对她所赠的东西也毫不怀疑。不料却因此惹得宿疾发作,更累众人为她操劳忧心。
她只道自己不过流了些血,却不知凌子墨真正心痛的是,自己终于没能保护好她,只这小小一瓶香料,只怕便要害了她性命。
此刻,他见她毫不知情之下,自责颇深,心里更是痛得滴血,却只能强笑道:“傻瓜,对不起什么?”说着走近床边,重新揽她在怀里,心中难过至极,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林夕寒见二人如此神情,心中也自酸楚无比,长叹一声,走到窗前,仰头看天,却像是在极力忍住眼中什么要流下来的东西。
紫画已经在默默垂泪了,而淳于谦眉头深锁,沉思不语。
梦蝶若有所感,她的目光在屋中沉默的诸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凌子墨脸上。凌子墨忽然转开头去,不敢迎视她的目光。
梦蝶心里一颤,已经猜到什么。她从凌子墨怀里极力坐起,苦涩一笑:“子墨,我……是不是,活不长了?”
凌子墨全身一震,急急地抱紧她,像是要给予她温暖,却不知自己已经浑身发凉:“不,没有这样的事……你不要瞎想……”
梦蝶何等玲珑剔透,立刻明白自己所料不差,心中不觉怅然若失。半晌,幽幽一叹:“如此说来,还是要说对不起啊!我答应过要等你的,现在看来,也许要食言了……”
“不!我绝不允许,绝不允许!蝶儿,你听清楚了吗?”凌子墨沉痛地道,“我们还有时间的,夕寒已经加派人手去找萧诺和血蟾蜍,一定会找到的……你要相信我……”
梦蝶抬头凝视着他,那双剑眉,那对星目,那愤怒时显得凌厉,欢笑时显得柔情的脸庞……这一切的一切,难道终于要永远地看不见了吗?她心中一阵凄然,深深的目光,像是要永久将他的模样刻入心里最深处去……
许久,却忽然展颜一笑:“我相信你,我自然相信你!可是,你不要再难过了。王爷一皱眉,就不好看了呀!”
凌子墨默然回望她,所有的话突然哽在喉里,半晌,也淡淡一笑,点点头:“好!我不难过,我也不皱眉。只要你愿意等我,我一定带你走,无论天涯海角,人间地狱……”
最后一句,话里的意思已十分明显,屋里其他三人都听得全身一震。
林夕寒猛地回过身,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却说不出一句话。
正在此时,淳于谦突然开口道:“也许,也许还有一个法子……”
林夕寒一把捉住他手臂,急道:“先生快说!”
淳于谦被他捏得臂上一阵剧痛,忍不住哼了一声。林夕寒这才醒悟,急忙放开手。
淳于谦先吸了两口凉气,才缓缓道:“这法子有些冒险,但或许可以一试。只是并无太大把握,而且虽然可以续命,却只是治标之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