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整夜睡不着,坐在床头,听雪落的碎响。天蒙蒙亮时,踽踽步出门,户外已是银妆世界,天上仍飘下细雪。我倚着门框坐在地上,接了一片雪花在指尖,冰雪慢慢融了。
那一年也是这样飘着雪,只是天气更加冰寒彻骨。
将要正式发兵了,祁烨还穿得单薄。我亲手将仅有的一件绒毛披风给他披上:“你才是主将,是这支军队的灵魂,无论如何不能倒下去。”
祁烨抱了抱我,阔步走出,须臾激昂的号角传遍全军。
他走后,我才感觉到冷。我缩在墙角抱紧自己,平生第一次冷得哭了。那一夜我染了寒症,高烧几天不退,命悬一线。后来不知怎么捡了一条命,醒来就祁烨红着两只眼睛,呆呆地坐在我的床头,像个掉了线的木偶,面颊隐约有泪痕,像是哭过。
那可是从来骄傲得不可一世的祁烨啊!
战场上我无暇顾及自己的身子,虽时常咳嗽,却也没多当回事儿。直到多年以后,我再次病倒,退居行宫养伤。御医对我道:“娘娘这是多年的病症,寒气积于肺腑,恐怕一生无法摆脱咳嗽,而且,此病将影响生育。”
我顿时如五雷轰顶,浑身颤抖不已。太医又宽慰道:“不过娘娘还年轻,只需用心调养,切忌辛劳,病情自会好转。娘娘,是否让微臣上书给陛下,请陛下给您送些滋补药品?”
祁烨……祁烨知道后会怎么想?他也许会心疼我,听从医嘱,以后不许我参政了,让我只在后宫养尊处优……
我无法容忍自己成为花瓶摆设,决计对祁烨隐瞒此事。
在我这样想的同时,差不多的也是祁烨和李妍相遇的时刻。
断腿的那一年寒冬,我卧床不起。苟延残喘之时,祁烨来看我,眼神冷过霜雪。我猜他只是来看我咽气的,便挣扎起来,对着他吼:“顾惜在天之灵也该看看,她救了一个怎样的人渣!”
祁烨眉头一皱,命令他手下的太医不准我死。
我虽捡回了半条命,却是完全激怒了祁烨。此后,直到我此番用计离开冷宫,我们没再见上一面。
掐算时辰,我知道祁烨该在哪座宫殿做着什么事。如果愿意,我甚至可以想象出每一个细节。最可怕莫过于习惯,早年的习惯,深深扎根在我脑海,挥之不去,只能当做噩梦一场。
“娘娘,外面风大,您快些进来。”玲玲走来,为我加了件披风,搀我进屋。
我偏头看着崭新的披风,心中升腾起一阵不安:“以前没见过这披风,你哪儿拿的?”
玲玲不敢看我的眼睛,将我扶上椅子坐了,闪烁其词道:“娘娘,奴婢为您煎了药,您快趁热喝。”
我望着碗里浓黑的药汁,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这又是谁给的药!”
玲玲扑通跪在我面前:“娘娘,您别问了,把药喝了罢,喝了药就不会痛了。”
我身上哪一处伤比得上心痛如绞?我打翻药碗,又一把扯下披风撕成两半:“是祁烨!”
玲玲泪如雨下:“娘娘,求您不要糟蹋自己了,求您不要糟蹋自己了!”
我最恨他若即若离,叫我茫然无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