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就此凄凉地死去吗?半梦半醒中,我忽然记起那一次被困荒山,祁烨为了护我,肩上被毒蛇咬了一口。他紧紧依偎着我,身体渐渐转冷。我含着泪,翻开他的衣襟,微一润唇吮了下去。祁烨转醒后立即问我:“你匆忙吸毒,如果因此受到连累,如何是好?”
我想也没想回答他:“那便同死。”
那样同甘共苦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不久之后,我带着这一世悲喜交加的回忆独上黄泉,祁烨依旧开创他的霸业,红尘莽莽,彼此相忘。
仅仅两天,我的生命以看得见的速度流逝。我整天昏昏沉沉,辨不清白天黑夜。
玲玲为我低声下气地求来药草,用缺了口的破锅煎给我喝。残破的窗纸被风吹得哗啦啦响,刀剑般的寒风呼呼往里灌。我每天倚着一张老鼠咬坏丢在垃圾堆后被玲玲拖回来的塌,身体一天虚弱过一天,终于快遂了祁烨的愿。
有一天我喝完了药,玲玲突然扑通一声跪下磕头:“娘娘,对不起,奴婢对不起您,奴婢的父母亲族都在李皇后手上,奴婢不能……”
“玲玲。”我闭了闭眼,扶起这可怜人,用洗得发白的袖口擦擦她额头上的血,虚弱地动一动嘴唇:“带我去见见陛下。”
宦官进去层层通报,我半靠着玲玲在冷风中等。或许是回光返照,我竟能捱到宦官来引我进去。
暖香缭绕之间,祁烨躺在榻上,盖着被衾,双眼紧闭,看不清睡着还是醒着。
我小心翼翼走近,自觉行了礼,帮他掖了掖被角。
祁烨突然攥住我的手腕,轻轻一带,我猝不及防伏在他胸口。我来不及感受他的温度,赶紧挣脱开。我的手冷得像冰,我怕凉到了他。
祁烨毫不在意,仍是没有睁眼:“你做每件事都有目的。这次是为了什么?”
我坐在床沿,故意放慢了语调:“臣妾想,能不能再碰一碰陛下?”
祁烨没有动,我颤巍巍地伸出手指,摸过他刚毅的眉眼、英挺的鼻梁、削薄的嘴唇。我这辈子能这样靠近他的时间不多,童年时我不是他最亲近的人,青年时我们忙着征战,后来治理国家如履薄冰,每天碰头的时间都用来谈论国事。
我轻抚上他宽厚的肩,龙袍下的皮肤上有两个细小的疤痕,那是我们生与死的约定。
我慢慢向上移了一点,低头吻他紧抿的唇,就像夺回皇城的那一夜。可是祁烨没有回应,睡着了一般。
突然鼻头一酸,大颗的泪水夺眶而出,我连忙抬手挡住他的眼,狠狠咬着自己的嘴唇,不敢哭出一丝声响。半晌,我缓过了情绪,能开口说话了:“陛下,臣妾告退。”
“嗯。”
淡淡的一个字,成了我们最后的告别。
抽手转身,迅速奔出门去,撞倒了桌椅也不放慢速度。我怕他看见我的泪,可是一路上眼泪止不住地奔腾。我停下来,低头发现方才捂住祁烨双眼的手掌中,有一点水光。
心底的某处轰然崩塌,我回望祁烨的寝宫。可我知道,我再也不能回去。
祁烨的寝宫离我越来越远,我伏在玲玲怀中,泣不成声。
回到住处,我开始大口呕血,映入眼帘的是血泪混流,沾湿一片。
朔风紧起,满天彤云密布。我打发玲玲去掌灯,自己躺在破塌上,陷入黑暗。
遥记得那年寒冬病重醒来,祁烨拉着我的手说,待天下靖平,给我一世温暖。
眼中的泪划过脸颊挂在下巴,忽地一闪坠落,触地化为细碎的光点,倏尔归于虚无。
一世的情缘一世的梦,宛如这一滴晶莹泪光,绚丽之时骤然湮灭,我亦无怨无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