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舞不仅要他娶,还要他明媒正娶,昭告天下,让神界都知道她是他唯一的王妃。
面对墨舞的咄咄逼人,襄和一笑置之:“我此生绝不会再有别的王妃。”
明戈王的婚诺遵守至今,据我所知他只有一个王妃。可是王妃早逝,那丹姮公主又不知哪儿冒出来,还是一万多年前就是如今的模样,令我好生怀疑。
洞房花烛,墨舞一领嫁衣如火,衬着她华丽的银发。她修长的玉手抚摸芙蓉帐的金钩,有些恍惚。她就这么嫁了,成为他的女人,夫妻相敬如宾,温情似水。
不久之后,墨舞怀孕。墨舞怀胎七月时,不慎从楼梯滑倒,动了胎气。难产之时,襄和恰巧退朝回来,听闻此事立即奔往产房。
门口侍女拦他:“王爷,产房内血腥太重,是不祥……”
襄和着急中将侍女一推,侍女撞开门并跌倒在地。襄和大步走到床边,拉起墨舞的手,低声唤她的名字。墨舞本已疼得没有知觉,竟睁开眼来,望着他,张口未言,泪水却先滑落眼角:“襄和,如果我保不下我们的孩子……”
“别说了,你必须活下来!”
墨舞一边凄厉喊叫,一边将他的手捏得发白,襄和却也紧紧攥着,不敢放开。玉骨易碎,墨舞这一身玉骨若是因生产而断裂,她将必死无疑。
经历了几个时辰,日头从东偏到西,门掩黄昏,听见了一声娇嫩的啼哭。
产婆颤抖着手将那血淋淋的婴儿抱去,襄和看了一眼,一不留神墨舞的手滑落下去,垂在床榻。
“墨舞!”他一声叫喊,墨舞银白的碎发贴在脸上,面庞如冰雕一般,了无生机。
产婆一见,大惊失色:“雪崩……王爷,快让开,这里让微臣来!”
襄和面色如纸,竟被产婆退了一个趔趄。他久久凝望床榻上的墨舞,直到侍女请他到外面等候。他如提线木偶般听话地走出,在门外透过雕花窗棂,呆望着产房内的血腥和忙碌。
墨舞很是坚强地活了过来。
下人将洗干净的婴儿裹了襁褓,抱到她面前:“恭喜王妃,是个漂亮的千金。”
墨舞颤巍巍地伸出手,很勉强地抱过女儿,看着她甜甜酣睡的粉红小脸,将脸贴在女儿的额头哭了起来。当日冥界换骨有多疼,她都没掉过一滴泪,今日见到艰难分娩出的女儿,泪流不止。
过了会儿,墨舞睡了,小婴儿也被进摇篮里。襄和不声不响地走进来,见墨舞睡着,偏过头,见女儿正睁着一双大眼睛四处张望。她还太小,又裹得像颗球,不大好运动,大眼睛转过来见了他,许是父女天性,她冲他笑了起来。
襄和不打扰墨舞,走到摇篮边的小凳上坐下。女儿仍旧笑着,漆黑的眼眸倒映他悲伤的神情。而后襄和也笑了一笑,看看她的手,胖乎乎的,由于皮肤太薄而泛红,还有些皱皱的。他伸出一根手指,去碰女儿的掌心。小婴儿纵使看不见,微微弯起细细的手指,还不大使得上力,只是轻轻靠着,然后又笑了。
“这孩子,怎么只会笑?”他低头呢喃一句,啪嗒一声,小婴儿脸旁的席子上多了一大滴水。连我也没能看清,他什么时候眼中聚起了泪水?
小婴儿似乎被他这一滴泪的声音吓到,大眼睛浮上一层水雾,张开没牙的小嘴放声大哭。
她的哭声惊醒了墨舞,墨舞撑起身子,一看竟是襄和坐在那儿,便柔柔地唤了一声。
襄和忙乱地擦求眼泪,转身看向墨舞。墨舞有些奇怪:“孩子哭了,是不是饿了?快抱过来呀。”
襄和将孩子抱过去,墨舞问道:“这孩子还未取名字呢,叫什么好呢?”
襄和笑了笑:“受难的是你,你来决定。”
墨舞眼眸一转:“不如就叫怜儿。”
“怜儿?”
“我见犹怜呀!”墨舞低头逗一逗女儿的小脸,“好不好,怜儿?”
怜儿见娘亲笑颜如仙子一般,破涕为笑。
小婴儿吃饱了睡,饿醒了哭,在睡梦中渐渐长大。学会了翻身,学会了爬,后又一边咿咿呀呀学说话,一边学会走路。一家三口,平安喜乐。
只是我不知为什么很在意,襄和除了那一日背对墨舞时掉了一次泪,其余时间再没见他流露伤感。
有一日,墨舞走到湖心亭,将怜儿放在面前的地毯上,自己盘腿坐下,双手轻挽兰花,双手中的虚空中聚起袅袅紫气,紫气融合,竟从中现出一颗淡紫的水晶珠。
她伸手将水晶珠接在手中,招招手叫怜儿过来,将水晶珠装入一个锦囊,挂在怜儿脖子上,道:“保佑你平安长大。”
“什么能保佑她平安长大啊?”襄和无征兆地缓步踱进来。
墨舞道:“冥界的宝物,名唤玄珠。”
襄和眸光一闪。墨舞未留意到,只是说:“玄珠可以使人起死回生,我当初向长老们辞行,知道那群老不死的肯定刁难我。我才没那么笨,若我真的被他们刁难死了,至少我可以催动它使自己复生。”
襄和摸摸怜儿胸前的锦囊:“这玄珠,只有你能催动吗?”
“怜儿继承我的血脉,她也可以。”
襄和还想说什么,这时来了一人,凑在襄和耳旁嘀咕几句话。
我一看那装束,知道是天阙专门用来探听各种八卦的特派组成员。襄和听罢那特派组成员的话,哈哈大笑:“黎鸿?本王莫不是听错了,是哪位勇士敢娶了她?”
竟敢如此诋毁我的先皇,我听得有些不爽,一掐算时间,这该是先皇与艾华头一次公布婚讯的时候。
墨舞在一旁道:“你说这什么话,黎鸿可是神界第一的绝色美人。”
“绝色美人又如何?不是我所爱。”襄和自哂地一笑,意味深长。
幻镜中场景变换,都是墨舞相夫教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似乎安于做个贤妻良母。襄和对她愧疚道:“我忙于国事,有事会忽略你,有个女儿陪陪你也好。”
怜儿渐渐长大,她每日同女儿穿同样的衣服,梳一样的发髻,乐在其中。
可是怜儿越长大,我越发觉得,她太像丹姮了!
这世间有千百种巧合,可我不信有这般凑巧的事。此时的怜儿完全是丹姮模样,俏丽可爱,水仙花一般。
这一年,天阙对卢城发起奇袭,卢城沦陷。天阙对东泽的侵略前期很顺利,后来便吃力了,该是先皇回来住持大局的缘故。按照时间推算,艾华已过世,先皇除了以紧张繁重的国事糟蹋自己,无事可做。
忽然之间怜儿生病了,一种见所未见的怪病,白皙的脸庞渐渐发黑,望之十分可怖。墨舞十分着急,请来的大夫都不大下得了手为她诊治,说些文话儿,打发过了。
大夫不敢诊治,襄和又在朝中避不见客,墨舞询问府里的下人,却发现一个怪像,下人们都是差不多时间来到府中,那时间与襄和到冥界的时间相去不远。
但墨舞没心思理会这些,女儿命在旦夕,她寻找襄和是否有什么续命之药,几乎是慌不择路地来到书房。从前她未曾来过这房间,碰东碰西,无意间转动案头一只昆山玉狮子,背后石墙轰隆隆打开一扇门,逼仄得只容一人通过。
墨舞愣了愣,但天生胆大的她,抬起腿径直迈入。
密室中一片昏暗,只有前方两盏长明灯亮出微黄的光。她小心地走近,见那是一张神案,两盏长明灯分立两旁,中间供奉一块灵位。
墨舞一颗心提到嗓子眼,走近一看,上面赫然写着:“爱妻落姬之灵位”
落姬是谁?墨舞脑中一炸,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她捂着心口,踉跄地后跌到墙边,捂着胸口快要昏倒的模样。
襄和还有哪个妻子?襄和那么爱她和女儿,怎么会娶他人为妻!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一定是误会!
“王妃,您在哪儿?”外面有人喊她。
墨舞慌忙擦擦额头的冷汗,拍拍脸使自己清醒,快步走出密室,将玉狮子转回去,仪态万方地开门走出:“何事慌张?”
“王爷回来了。”
我看到墨舞身子剧烈一颤。
她随即镇定下来:“快带我去。”
怜儿的房中,药香弥漫,襄和望着女儿仿佛烧焦了一般紫黑的脸,剑眉紧锁。
墨舞一袭黑衣慌忙跑入,襄和回头问她:“怜儿怎么了?”
“我不知道,”墨舞心乱如麻,慌得没了主意,她应想质问他密室中的灵位怎么回事,可此刻没什么事重要得过女儿,“她突然生了这样的怪病,不知道为什么……”
“这症状像中毒一样,她最近有没有碰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襄和引导着问墨舞。
墨舞想了想:“她的吃食住行都和我一样,怎么可能……最近,最近是否哪里有战事发生?”
“最近进攻了东泽。”
墨舞一听,旋即回身从怜儿脖子上取下锦囊,慌张打开,玄珠已不像当日那般晶莹剔透,中间仿佛浓墨滴入水中,漾开几缕轻柔的墨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