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我实在累极,回长宁殿打个小盹。上下眼皮刚刚粘住,手臂被什么东西拱了拱。我睡得浅,但是睁不开眼睛,脑中首先浮现的是穆谌的脸。但一想又不对,他知道我要休息,怎么可能来打扰我?
耳边传来低低的呜呜声,我一惊折身坐起:“胖达!”
胖达正哭得伤心,鼻涕眼泪抹了我半片衣袖。我寻思这熊猫又中了什么邪,灵光一闪,它不是还惦记着樱桃罢?
本皇的判断何其精准。胖达的熊生信条是唯有美食不可让步,它没吃到樱桃,断然是不肯罢休的。
我抖了抖面皮,扶额道:“樱桃还有呢,我替你拿来。”
它不哭了,仍是抽抽搭搭,看上去可怜兮兮的,我心一软,说道:“我再摘一枝竹子给你。”抬起被鼻涕糊得亮晶晶的袖子,摸摸它的脑袋,“我拿给你,乖了,别哭了。”
胖达欢脱地咧嘴笑,本皇的休息时间泡汤了。
即使是胖达,本皇也说到做到,敷衍不得。我将脏衣服换下,径去花园折了枝两尺长的凤尾竹,转到拂柳宫去找樱桃。
我边走边摘掉竹枝上的老叶子,直到所有叶子都没有一点灰斑。跨过扶柳宫大门,意外地看到穆谌。
他站在存放玄珠的柜子前,已然踏过了警戒线,只是背对着我,未发觉我正看着他。
我无声地走近,见他向前伸出了手。此时我两道眉竖起,手中的竹枝用力敲下,一声锐响砸在柜子上。
穆谌闪电般望过来,我问:“你在做什么?”
穆谌的眼神悠悠转回去,波澜不惊地开口:“您刚惊走了一只蝴蝶。”
我抬眼,这才注意到他面前当真有只团扇大的粉蝶,受了惊吓一般,飞得摇摇欲坠。
我看着蝴蝶逃出窗外去,对穆谌道:“以后不准接近这里,否则按律当斩绝不姑息。不知者无罪,事先没让你知道,是本皇的疏忽。”本皇向来开明,一视同仁地予人宽待,这是稳固本皇地位的惯用手段之一,说出口只是理所应当。
“谢媚皇宽恕。”穆谌一面说,一面悄悄将手往身后藏。
“本皇伤到你了?”我眼尖地发现他手背上几道红痕。他知道藏不住,抬起手来看了看。竹叶和细小的枝条锋利,刮了几道口子,有的已渗出血珠。
他笑道:“一点小伤,无妨。”
“你的手还要替我写词,我帮你擦点药。”
就这么几天相处下来,本皇觉得穆谌这厮忒贱。之前本皇落难他出手相救,甚至让本皇亲脸时他都是何等洒脱模样,而现在本皇主动关照,他却身上长虱子般不自在。本皇好不容易表现一回温柔,就他熊猫的这么吓人?!
当年旗风说这事儿我还不信。旗风说:“你小鸟依人?我自打开眼以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鸟人。”被我一花瓶砸出门。
说到旗风,那小子大概又忘了答应我什么。说好的保持联系,本皇掰着手指头数日子,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那枚田螺传来了话。可没料到带来的并不算是好消息。
旗风在话里表明,他正在玄门乡,查到当年先皇在玄门乡有些奇遇,可惜其中牵涉到的细节被人刻意抹去,古籍用浓墨一点不漏地涂成黑色,但可以肯定先皇一定经历过什么,才会下定决心用不动用玄珠,将所有秘密都带进坟墓里。
听到此处,我不知不觉全身发凉。玄珠在我身后,像从柜子里睁开的一只眼睛盯住我。我第一次感到那个令我敬而远之的没生命的珠子隐藏了多骇人的事件。
我的手微微颤抖,旗风坚定道:“关于此事,我要继续追查下去。”话毕田螺里传出一阵嘈杂的嗡嗡声,令人毛骨悚然。嗡嗡声突然断了,田螺在我手上,宛如一件死体。
我做一次深呼吸,对田螺厉声喝道:“你马上回来,这是命令!”
挥手将田螺抛了出去,良久缓了口气,心有余悸地站起,转身看向墙角那黝黑的柜子。
穆谌,我那天,真的只是惊走了一只蝴蝶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