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谌虽是醒了,但仍很虚弱地躺在被子里,嘴唇隐隐泛着白光。受这么重的伤,必定痛得随时想晕过去,不知他此时清醒不清醒,总之眼睛转过来时十分缓慢。
他见了我,眸光感激地动了一动,唇瓣嗫嚅,似乎有话要说,被我抬手阻止了。
本着对伤患的同情,我轻轻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你到底怎么回事?倘若本皇再晚一点发现你,你这会儿已经在阎王殿赶投胎的路上了。”
穆谌的眼神轻悠悠地移开:“我拒婚了。”
“什么?”他声音很微弱,我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由得稍微前倾了上身,“你再说一次!”
穆谌依然望着虚空:“我拒绝与丹姮公主成亲,冲破天兵包围,故而受了伤。”
本皇一个趔趄,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这跟本皇想象的大相径庭啊!
但是仔细想来也有几分道理。天阙森严冷酷,抗命即死,更何况是拒绝权力滔天的王爷赐婚,拒绝高贵的公主殿下!这等重罪在那群老顽固看来,死一百次也不为过。
但本皇还是理智的,扶了扶额,冷笑道:“你对你们公主殿下可不是这么说的。”
穆谌目光中的狼狈一闪而过,也不追究本皇偷听壁角,说道:“媚皇以为,婚姻大事是命定还是人为?是权力交易,还是发自内心的牵挂?定亲刚刚宣布,一切都还来得及,不趁早逃离,难道拜堂后才追悔莫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服从命令要葬送两个活生生的人,穆某情愿以死抗争。”
本皇哑口无言,他一开口便在本皇脑中轰然一声,牵连得额角突突地跳。姻缘是命定还是人为?命中无姻缘的先皇,一世孤鸾,甚至婚礼中眼睁睁看着爱人断气而无能为力。前车之鉴使我放不下心结,纵使我退而求其次,转生成为柴诺,但媚卿的命运波及,柴诺的婚姻何其凄惨?
然而我是笃信天命之人吗?肯定不是,我从未求神问卜,东泽的和平、本皇的地位与荣耀,都是本皇据理力争寸步不让!
总之这个问题很复杂,本皇一时答不上来,只得敷衍他:“你好生将养,待本皇理一理这些关系。”边说边按着脑袋站起,懵懵地走出长宁殿。
压根儿没给本皇理一理的时间,谢铭匆忙小跑到本皇面前:“陛下,天阙来人……”
若非本皇素质拔尖紧抿着嘴,换了别人铁定直接问候你娘!
天阙的动机很简单,昨夜穆谌大将军连夜逃脱不知去向,这会儿刚探查到在本皇地盘内,所以要捉拿叛臣回去问罪。
听听,一转身改称叛臣了,可见天阙高度集权下的效率。
他们要是低调一点向本皇讨人,本皇很愿意将人送出去。但你丫的大张旗鼓是几个意思?前有雷公打鼓后有龙王吐电,天兵天将身披铠甲拄着亮晃晃的银枪。
谢铭在后面小声吐槽:“若是戴几幅红绸,我简直要当你们是迎亲队!”
又不知是谁咯咯笑了一声:“什么迎亲队,他们打定主意,若是吾皇拒绝就直接开干!”
本皇也是这么想的。
对于天阙的威胁,本皇还从没怂过。但这么个弹走芝麻粒般的弱智小事,本皇亲自开金口,未免掉档次。
本皇冷笑着拿起盖碗茶:“外交大臣何在?”
“属下在。”这声音好熟悉,是方才同谢铭说话的那个。
他转到本皇面前,恭敬作揖。韦恒之案后,本皇下了一道律令,外交与财政大臣不可兼任。眼前这瘦高的中年人,便是只掌管外交。本皇记得他叫做姚川来着。
本皇对姚川下旨,让他前去交涉。姚川领旨,便去了。
天阙的大将按下云头,气势汹汹地落在地面上。本皇耳朵尖,姚川的话通过风儿尽皆传入耳中。他是这样说的:“别忘了东泽与西泽早已结盟,您再往前半步踩上东泽的土地,也等于踩在西泽脸上,西泽必然宣战。”
不错,这三足鼎立的局势中,东泽的兵力最弱,所以得时不时搬出这层联盟关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姚川一针见血,本皇在心里给他打了个勾,浅浅地抿了一口茶。
“更严重的是,您的兵器敢扫到吾皇一根头发丝儿,昭皇一定亲手捏死你!”
本皇手一打滑,一碗茶险些扣在膝盖上,好在头上有深繁重绣的华盖挡着,这失态之举才没被人看见。
整个神界都有一颗调侃本皇的心,可悲的是本皇的属下也乐衷此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