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落山后,宫灯一盏接一盏亮起来。我例行批阅公文,长信灯火苗挺得笔直,一派静谧。
一双雪白的手托着一只桐木茶盘过来,为玉杯添上茶水。我无暇分心,那头却突然叮当一声忙乱起来。我抬头一看,玉杯滚在茶盘角落,茶水满了出来,浸湿了公文。
“小婵?”
小婵正慌张地擦拭水渍,听见本皇的声音,抬起杏眼:“对不起,陛下。”
本皇从未见过小婵这副模样。一直以来,小婵聪敏伶俐,本皇才放心将她安排在离本皇最近的位置,别说打翻茶杯,就是错伸一根手指也不曾。
“属下马上收拾干净。”她怯怯说着,将一摞公文移开,下面一滩水还照得见火光。
说起来,昨天也差不多是这情形,小婵刚走进门来,竟没留神被胖达绊了一跤。总之各种心不在焉,丢了魂儿似的。
“不必了,本皇自己来。你下去休息。”我从她手里拿过抹布,在那水痕上按了按。
小婵领命告退,本皇又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叫住她问道:“端茶送水应是月瑶的工作。怎么是你来?”
小婵回过身:“月瑶身子不大爽快,所以让我代替她一阵子。”
本皇恍然大悟,竟是忘了这茬了。挥手让小婵退下,本皇心中寻思,明儿去探望探望月瑶,毕竟旗风那样的人,本皇不大放心。
第二天,我天蒙蒙亮便起了床,坐在桌案前。这万把年来,本皇天天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忙得鸡狗不如,也都习惯了。
日头爬上来一点,晨霭在金色光芒中散去,我码了码一摞奏折,抽出空闲去看望月瑶。
月瑶的房间古香古色,缭绕着淡雅清香。我撩开鹅黄的纱幔,见她一个人躺在床上,脸色略显苍白,两眼无聊地盯着天花板。
“月瑶。”
我轻唤一声,她回过神见到是我,挣扎着掀开被子迎接我。我连忙制止:“没事,你躺着就好。我没把旗风当外人,自然也没把你当外人。”
我指望着后两句话能逗她一笑,她却只是羞答答地不言语。
“你好些了吗?有没有吃药?”我在床沿坐下,看着她刚刚羞红的小脸。
“多谢陛下关心。”她微微垂眸,声线因病中而有些含糊,“可能是前些天招了点凉,旗风也有为我煎药,已经没大碍了。”
“唔,”我环顾四周,看到红木小几上一只空了的药碗,还有胖达从未央湖底带出来后被旗风拿走的彩色田螺,知道月瑶的话不假。“说到旗风,他人呢?”
“他刚刚才出去,应该很快就会回来。”月瑶道。
“你们呐,”我哭笑不得,“他出去多久也不知会你一声,万一你渴了想喝水什么的,可怎么办?”
月瑶的脸红了一红:“没关系,我可以自己来。”
我深感无奈,摸了摸红木小几上的茶壶,里头的水还是温的,便把整张小几移近床榻:“这样你也方便些。有什么需要的都可以向我提,不要客气。”月瑶连声诺诺应着,我再道:“我那边还有事要忙,就不多座了。你好生歇着。”说着帮她掖了掖被角。
“嗯,陛下慢走。”
从月瑶那里出来,心里还惦记着许多事。匆匆经过前庭,走在踏花小径,无意间听见假山后传来两个女孩的窃窃私语。
一个说:“你知不知道小婵和那个韦恒在交往了?”
另一个说:“啊?什么时候?”
第一个说话人语声带些嘲弄:“一个多月了呢。瞧瞧小婵平时一副大姐头的模样,恋爱以后不也得魂不守舍!”
本皇无暇理会小丫头片子嚼舌头,只听了这么一耳朵,心思却飞快转起来。
没记错的话小婵这是情窦初开,初恋正是朦胧迷茫才刺激,小婵的表现也情有可原。
不过,为什么是韦恒呢?韦恒那人心高气浮目无尊纪,还颇有些恃才傲物。要说托付终身,日子恐怕要比寻常人家精彩。
罢了,自己涉入的爱河,自行求福罢。
回到宫中垫子还没坐热,韦恒求见。宣进来以后,他略略行了一礼,上奏请示秋末灯会安排。
说起秋末这场灯会,乃是东泽一大佳节盛典,届时西江画舫如梭,江面上莲灯繁如星辰,加上江边布置,道上摆的小摊天上放的烟花,以及种种维护治安措施,年年必不可少一大笔开销。然而,前不久才赔偿天阙一笔巨款,国库拮据,注定不能像往年那般浪了。
本皇瞅着韦恒呈上来的预算,十分怅然。一年到头只有这一晚上可以玩的,今年却被那些破事连累得不能尽兴。
“陛下,您意下如何?”韦恒催促道。
“没什么问题。”本皇轻不可闻地一叹,将奏折合上,“就按你的方案实行。”无论人品如何,韦恒的办事能力十分信得过。
“遵旨。属下告退。”
“等一下。”韦恒刚刚转过身,本皇叫住他。他疑惑地望过来:“陛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