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醒来,宿醉未散,头脑仍旧昏昏沉沉。蜂蝶轻扣窗纸,轻悄悄碎响。我循声懒懒望去,户外该是一派清光。
视线收回,把手放在额头上,低下眼,发现衣衫整齐,连腰带也未松一分。我可没有和衣睡觉的习惯。心思一转,依稀记得昨晚是昭铎抱着我回来的。
想到昭铎来了,不知该喜还是忧。
用冷水拍拍脸,总算清醒几分。用手指随意梳了两下头发,就这样披着长发走出去。拐过一道月门,樱树下一道琉璃蓝色的挺拔身影映入眼帘。这个时节樱花不开,他只是仰头凝望稀疏的细叶。
昭铎离开至今,他的房间我不忍撤销,所以他每每来东泽,都住在这个院里。
从前他是主人,如今只是异乡异客。
我搔搔头,走过茵茵的寸草地,道声早安。他狭长的凤眼眄过来,我正好抬头迎上。
沉默一阵,他打开折扇,问道:“近来过得可好?”
我踢了踢脚边的石子:“老样子而已。”
“是么?”他轻摇折扇,扇出的风尽是火气,“我倒听说,你和天阙的一些人走得很近。”
我一听,头上像顶了个哑铃般沉重。
“我想你已经准备好说辞了。”
此时此刻,我觉得我像只柔软的小白兔,而昭铎就是那只要把我撕碎的大灰狼。
男人的嫉妒心,该来的总是会来。我脑中一团浆糊,很没创意地说道:“不管你听说什么,都是胡说八道,你当做耳旁风就是了。”
昭铎哼了一声,显然很不满意。
我长叹道:“求你行行好,我比谁都烦着呢。”对于那个人,我比谁都不愿想起。
昭铎道:“我做什么了吗?我只怕是你无情背叛。”我心里一咯噔,他又道:“背叛我们之间的盟约。”
我们之间就是这么纠结,私情国事寸寸牵扯。我暂时松了一口气:“放心,我有分寸。”
“分寸?我就担心你中了人家的美男计,我们之间的盟约出现裂纹。”
我用厚脸皮顶住他锐利的眼神,吐槽道:“要说美男计,谁比得过你?”
“先皇的忌日……快到了。”一起喝着红枣粳米粥,我突然说道。
昭铎正拿一方帕子擦嘴,刻意别过黯淡的眸光:“像往年一样就行了。”
我低头,看着碗里模糊的倒影,将头点了两点。
往年,是昭铎从不会去祭扫,只让我和旗风带去问候。没办法,他是西泽之皇,祭拜东泽先皇算什么?
这厢正说着话,天空中一声尖锐长啸,一只羽翼招展的海东青盘旋两圈,俯冲下来。昭铎抬臂,那海东青落在他宝蓝的护腕上,爪子上缚有一张字条。
昭铎取下字条,海东青再度展翅,飞上蓝天。我捋了捋被风吹乱的碎发,昭铎浏览字条,面色比方才责问我时又黑了几分。
我抬眼一问:“怎么了?”
昭铎轻轻一握,字条碾成齑粉:“我不在两天就一团乱。真指望不上那些人。”
只来得及道一声珍重,昭铎就此匆匆离开。
几天后,我带着旗风和月瑶,沿着鹅卵石小道上山。溪涧潺潺,鸟鸣嘤嘤,我们始终默然。
旗风纵使逍遥浪荡,却很有孝心。每逢这一天,无论外出多远任务多繁重,他都不惜千里迢迢地赶回来,一万年来从无例外。
先皇长眠于后山的半山腰,在那里,她生前苦心经营的东泽尽收眼底。先皇生前向往宁静旷远的自然,无奈深陷权力漩涡,直到撒手人寰,终于如愿。陵墓四周花草郁郁葱葱,散发出然芳香,无数生灵陪伴着她。
先皇的陵墓朴素无华,这是她的遗愿——洗净铅华,回归本性。
我跪坐在墓碑前,静静地将珍果佳肴一件一件放上石台,突然一个黑影掠过眼前,砸在我怀里。我一声惊呼,引得旗风和月瑶侧首。
我落定惊魄,仔细看时,原来是只松鼠。它竟不怕我似的,眨巴眨巴黑溜溜的眼睛,而后嗖地一声窜上石台,抱起一颗饱满的榛子,看着我,仿佛征求我的同意。
和某只愁人的熊猫一样,这后山上的生灵哪只不是成了精的?
我摇摇头:“这不是给你的。”
那松鼠转而哀伤地看看榛子,大门牙在上面亲了亲,依依不舍地就要放下。旗风悠然道:“给它一颗嘛,陛下何曾计较这些?”松鼠听罢,霎时抖擞精神逐开颜笑,含着榛子跑得飞快,怕我们反悔一般。
我合掌道:“陛下,这是旗风说的,您若是饿着,别来骂我。”
“无情无义。”旗风苦笑着嘟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