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到他后面,抬手想拍他,还是缩回了手,绕到他身边,侧着身看他:“很痛罢,脸都青了。拖了这么多天才来,真是对不住了。”
穆谌紧闭着眼,还是不动。我突然灵光一闪,他应该是痛得动不了了。
我连忙取出一颗金丹,趁他不备塞进他嘴里。
他突然睁眼,将要溃散的瞳仁瞪着我,恨不得杀了我。
“在解药起效之前,听我说。”我道,“我们之间的恩怨……”话未说完,一袭墨色压下来,我来不及反应便倏然躺倒。
药效哪有这么快的?穆谌一手按着我的脖子,没有用力:“我们之间还有恩?”
我道:“刚才的解药是谁给你的?”
“毒不正是你下的?”
“别忘了你一开始就为了欺骗我进入东泽,倒在花园边上要死了还是我救了你!”
穆谌不说话了,我也不想在这问题上多费口舌,转过话锋:“我将要秘密出行,调查一些事情。这一路上必定危险重重,我需要有个人保护我。”
穆谌“哼”了一声,从我身上起来,不屑地走到一边。
我仍是躺着,直勾勾地望着楝色结界:“不然你想去哪儿呢?任务屡次失利,回去还有活路?”
“我可以将你捉回去,将功补过。”
“东泽已是昭皇的天下,我的生死,威胁不了任何人。”我顿了顿,“就算你能活下来,别忘了本皇的贞节可是失在你手里,你还想抬起头来做人?你唯一的出路就是同我到玄门乡去,那里的消息闭塞,应该还不会有人知道最近的事。”
我已经全都替他想好了,穆谌没有言语。我坐了起来,肃然望着他:“这结界还有三天才会消失,我也无能为力,这三天我陪你在这里考虑。或者,”我故意停顿一下,“你可以现在杀了我,马上就能出去。”我摊了摊手,“我就在这里,毫无防备,你想对我做什么都行。”
我敢打赌的只有他的磊落,凡界与祁烨共度一生,他喜欢我也直说,厌恶我更是直说,他对我说的全是真心所想。而且从这一连串事儿看来,穆谌不畏死亡,也经得起各种身体上的折磨。唯有真心才能换得真心,我不如索性诚实面对他。
“如果你同意一起走,”我抬起手臂,“拉我起来。”
穆谌终于正眼看我,却冷漠地别过脸,朝反方向走去:“三天后再考虑要不要拉你起来。”
我一愣,意识到自己话里的漏洞。难道真要我在原地坐上三天?
我想了想,连忙爬起来,小跑到他身边。
穆谌斜我一眼:“你起来作甚?”
“为你疗伤而来。”我道,“手给我。”
当时为了泄愤,那一鞭我可是完全没有控制力道。
穆谌没作反应,非得我将他的手拉起来。他自己竟不会处理伤口,这会儿虽然愈合了一点,但以后肯定严重留疤。
我心中五味陈杂:“我带了药,帮你敷一点。”
穆谌不主动不拒绝,任凭我拉到一旁大石上坐下。我一面叫他抬着手臂,一面从小盒里挖了一大勺碧莹莹的膏药,涂在伤口处,慢慢匀开。
眼角余光不自觉地在他手臂上瞟,肤色比我黑了几个度,倒是十分壮实,皮下青筋隐隐地凸起,显得极有力量。
我低着头,安安静静,总有种他正盯着我的脸的错觉,心里像有只猫爪抓挠,风一吹,脸上更发烫起来。为了掩饰尴尬,我赶紧敷完了药,他要将手伸回去,被我拉回来,同时摸了团绷带在手。
穆谌也许觉得这就缠个绷带太娘气,嫌弃道:“这种小伤跟蚂蚁咬一口没多大区别,哪里需要这么细致。”
我不让他将手抽回去:“细致一点好,要是感染你就死定了。”
穆谌只好作罢。
我一边包扎,一边寻个话题聊起来:“蚂蚁咬得死人的,后山上就有种个头大得像小鼠的红色蚂蚁,跟毒蛇一样。小时候先皇还养过一窝。”
“为什么要养这种蚂蚁?”
“为了调理好我的体寒。医理上有以毒攻毒,那蚂蚁是热毒,咬一口身上像着火一样。”
“那你不是很受罪?”
“不,”我淡定地将绷带打了个活结,“先皇会经过好几道工序,不让我受一点罪。以前我们三个,或许因为我是唯一一个女孩,先皇自己也是女子,所以对我的关照永远比他们两个多一点。”
说到那两只竹马,我又有些黯然。
一起在这个不多宽敞的结界里,穆谌始终没有将我怎么样。结界中的白天黑夜变化不是很明显,我也没多大兴趣时时巴望着。
某天夜里我睡下了,睡梦中周围突然亮起来。我咸鱼一般翻过身,撑开眼皮,结界已荡然无存,天空恢复清澈的月白色,东边山峦上冒出了一点点金色影子。
我懒洋洋地爬起来,一手撑在大理石上,一手揉着头发,心里埋汰这地儿又硬又凉,一夜都没能睡安稳。
我正要站起来,穆谌一只手伸过来,面无表情:“可以走了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