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姮可能有些怕我,慌里慌张攥起小外套一角:“我这有颗扣子掉了,想……补一补。”
我扶着门框道:“穆谌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会针线活儿?”
“不是,我不麻烦他,我就想找个针线包……”
“那也没有。”我冷硬地打断她,呼了口气,“去找厨娘借去。”
“喔。”丹姮垂下眼眸,听话地转过身,走了。
我在心中翻个白眼,走过去拍两下穆谌的房门。穆谌一拉开门,我道:“上次我是不是把针线放你这儿了?”
穆谌道:“好像是的,你来找找看。”
穆谌将门拉开,我跨步进入,找到了针线包,回身要走,又一想觉得不妥,于是将针线包搁下,道:“就放这儿,我到你房间来。”
我将要缝补的衣服拿到穆谌房中,坐下来。天气阴沉,又门窗紧闭,我看不清针孔,试了两三次都不能将线穿过去。正在我不屈不挠地想继续尝试时,身旁亮了起来。
我偏头去看,是穆谌点亮烛火,为我照明。
我顺利穿针引线,一面道:“可以了,将火熄了罢。”
“我怕暗摸摸的你扎到手。”
我笑一下,就着烛光低头缝补起来。
穆谌只在一旁含笑托腮看着我,两下无话,倒像寻常百姓家的夫妻生活似的,琐碎而温馨。
不一会儿,穆谌道:“想不到你居然会这个。”
我为什么会这个?其实我不曾专门学过,只曾经花费三个月时间,缝了一条巨大的毡子,因此而练出一手好针指。
我提起嘴角哼笑一声,不搭腔,缝补好了衣服收一收针线包,回房去。
次日,我和穆谌在客栈大堂坐着闲聊。我要了一碗芋圆丸子甜汤,边吃边聊,嘴里哈着热气。
穆谌看我舀一大勺放进嘴里,还故意逗我,害得不慎笑岔了气,差点噎着。
嬉笑打骂间,见丹姮从后面掀开帘子过来,手上拿了个针线包,还有昨儿换下的少了纽扣的丁香色小外套。
我瞟她一眼,继续若无其事地和穆谌说笑。丹姮就在我俩隔桌坐下,冷冷清清地做起她的针线活。不到一刻钟,她那儿传来“哎呀”一声娇呼。
我望过去,她正泪光盈盈地含着根手指,似乎被针扎到了。
穆谌也甚无语,我俩同时转回视线,继续聊我们的。但是丹姮显然不习惯做这活计,被她打断了三五次,我终于看不下去,“啧”一声道:“昨天就叫你找厨娘要针线包,你到今天才在补?”
丹姮抬起无辜的眸子,道:“厨娘染了风寒,昨日早睡了,我不敢打扰她,今天才找她借的。”
我扁扁嘴,捋捋衣袖:“拿过来。”
丹姮顺从地将小外套和针线一并拿来,顺便在我旁边的椅子上乖巧坐着。
不就掉了一颗扣子,我手指麻利,执了一根针在衣料间穿梭,偶然抬眼扫过前方,穆谌饶有兴致地望着我,丹姮来回睃望穆谌。
我一肚子火气,迅速将那扣子缝结实,拿剪子将线绞断,将小外套望丹姮身上一抛:“拿去。”
丹姮吓了一跳,抱过小外套,仔细地打量起来,满怀欣喜地道谢。
我正将剩下的线卷回去,冷冷道:“不用谢。走开。”
丹姮一愣,真就起身要走,我又喊住她,将针线包一递:“物归原位。”
我等丹姮走开,确定她不再偷看穆谌,才放下一颗心,伸手去够那碗芋圆丸子汤,舀一勺刚沾到嘴唇,已经凉透。遂推到一边,不想喝了。
最郁闷的要数晚上,时间不早,我和穆谌都准备回房睡了,便叫小二来将桌子上的瓜子皮收拾一下。
我俩正往房间走,突然轰的一声冬雷炸响,震得窗棱都哐哐地颤起来。我看了看窗子没被震坏,就要抬步走,突然丹姮房间猛地打开,那蹄子抱了个枕头挂着泪光跑出来,要扯穆谌的衣袖,可怜兮兮地撒娇道:“穆谌,我怕……”
我一身鸡皮疙瘩抖了几抖,穆谌撑着笑脸安慰她道:“有什么好怕的?被子往头上一蒙,睡着了就听不见了。”
“可是……我睡不着……”她微微低头,弯起食指擦了擦眼睛。
穆谌又道:“静静躺着很容易睡着的,快去。”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她已经死了千百回。好在丹姮还不至于令我太绝望,感受到我眼中的杀气,抬头看我一眼,瑟缩回去,就要抱着枕头回房间。
“媚卿。”穆谌唤我,我便和他继续往另一个方向走。
刚走没两步,又是轰的一声雷,震得桌面的烛台咔哒咔哒颤起来,烛光漾了几漾。丹姮在这微漾的烛光里又反身哭着扑过来,穆谌身形利落,往我这边闪过,丹姮依旧没能讨到一丝便宜。
丹姮确实已经被吓得哭了,楚楚可怜地在我面前啜泣。我不屑地叉手道:“我如你这般大的时候,已经是东泽女皇了。”丹姮不吱声,只顾啜泣抹泪,袖子微微滑下,露出一截皮包骨头的瘦弱手臂。我不依不饶,更严厉训斥:“你若是连这一点点雷声都忍受不了,何苦跑出来?早早回去当你的公主。”
丹姮听罢,怔怔地看向我,两行清泪淌了下来。
“媚卿。”穆谌这时拍了拍我的肩,意味不明。
我怒火一时上来,回身道:“你怎么?”
穆谌摇摇头,示意我适可而止。我憋着一腔盛怒,抿了抿唇,决定给丹姮来个下马威,对穆谌道:“好,从今晚起,你跟我一个房间。”
穆谌有些诧异:“何必这么突然……”
“节约盘缠不行么?”我堵回他的话,故意提高音量好让丹姮听得更清晰。我转头面对正吃瓜看戏的店小二:“听见了吗?”
店小二为生意着想,搓着手赔笑道:“可是客官,咱客栈的床铺,两个人睡有点窄……”
我磨了磨牙。
“好好好,小的这就去将另一间房的帐结算了……”
店小二跑走了,又突然哐啷一声似乎是撞倒了桌椅。我望过去,只见丹姮正气狠狠地走回去,一路摔了好几张椅子。
我嘴上不说,但心中对这大小姐脾气充满不屑。
终于要和穆谌同床共寝,但我对他那一瞬劝我适可而止的眼神颇耿耿,迅速地洗漱好了,到床上将被子一掀,躺了进去,放了个长长的枕头在床中央,翻身朝里卧着。
灯盏熄灭,身后的床褥微微凹陷,穆谌上床来了。他似乎有些拘束,隔了长枕头远远地躺着,不敢碰我。
黑暗之中,我平白无故地问道:“穆谌,如果今日怕打雷的是我,你会如何安慰我?”
穆谌的回答掷地有声:“那我就不会喜欢你了。”
果然是不想安慰的意思。我啼笑皆非,付之一哼,不再言语。
穆谌刚刚那个眼神在脑中挥之不去,我兀自气恼,却不想说话。我这脾气,在气头上容易失言,话若说得重了,伤和气。比如我现在满脑子想对他冷嘲热讽,还是打发掉这些念头的好。
“媚卿。”穆谌将手指放在我肩上。
我将肩膀一抖:“别碰我。”
穆谌连忙将手缩回去。
我又道:“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穆谌平淡道,“晚安。”
身后的动静听来,穆谌安安静静地躺下,乖乖的一动不动。
我干躺到半夜,横竖睡不着,气倒消了大半。我胡思乱想,却想到了正经事情上。我暗自寻思,明戈王将咒术的解法交给穆谌,那么他从什么地方得到的解法,丹姮说不定知道点什么内情呢?
这一寻思不得了,我咬着食指指节纠结起来,心说:“不成,丹姮这丫头还得好生待着,以便从她嘴里套出话来。反正丹姮单纯得很,那点小心思在我面前算个甚?我掌控得了。”
我打定主意,便要同穆谌商量。我翻了个身,却只听见他在枕上匀长的呼吸声。
好小子,居然先睡了!我脑中突然蹦出多年前某闲书上看过的一句调侃,说一男一女睡在一块儿却没发生关系,要么是男的太君子,要么是女的太丑。虽说当前的情景绝无可能是后者,但我……真他熊猫的这么欠缺魅力?!
我在心中鄙视地嗤一声,翻身回来,将棉被拉到鼻子底下。
一夜无梦。
隔天,穆谌依旧比我早起了。我揉揉惺忪睡眼,踢了踢仍然竖在床上分毫未动的长枕头,下床洗漱,出了房门。
连续下了几天的雪,老天终于想喘口气,停了雪,吝啬地放了点儿阳光。
客栈为此开窗通风,穆谌就在大堂中,临窗而坐。
我走过去,照例互道早安,堂倌过来,我随意要了早点。
窗外有人正铲雪,我看了一眼,连日的降雪让街道上积了厚厚一层雪,直没到成年人的膝盖。我又看了看天气,浓浓的乌云还在天边待命,此时还走不得。
我认命地在穆谌对面坐下,一阵刺骨寒风吹来,我抱着手臂搓了搓,吐槽道:“谁说什么‘下雪不冷化雪冷’,我看分明是‘下雪冷化雪更冷’。”
穆谌微微一哂:“你多穿点,别再着凉了。”
一会儿早点上来,我对穆谌说了昨天半夜构思的主意。
穆谌惊讶地赞叹:“你这态度转变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还如马蹄形般一百八十度大拐弯。”
我不理会他的贫嘴,道:“丹姮只愿和你好,这活儿只能你来做,做得来做不来一句话。”
“绝不。”穆谌拧起眉:“我这么对你一心一意,你不觉得你此时在……逼我为娼?”
“你要对我一心一意,还怕个甚?难道害怕弄假成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