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终究是太晚
心猛地一震,心口揪地刺痛,她不敢想,想如果没有那么清洁工,如果他没有发现阿炀,如果他只是看一眼就走了,没有报警的话,那么现在……她不敢想,那样的太过可怕,她从来没有想过成炀有一天会真的离开她。
她垂首,眼前泛起雾气,压抑许久的情绪到底还是涌了上来,她突然想起医院里他惨白的脸色,眼皮重重地压着眼睛上,她从来没有比这一刻更加不安,她是真的怕他再也醒不过来,第一次是侥幸,他用光老天给他的所有的运气,那么这一次,他该靠什么来得到老天的眷顾。
这一刻,所有的自欺欺人是那样的惨白,不堪一击到瞬间砰然到地,她是在害怕,无论她曾经多么希望他死掉,可是如今她想要他活下来。
成夫人眸色淡暗,重重的灯影也掩不住她眼底深深的疼痛,但是她声音除了微微发哑,还是那样的平静,平静到似乎只是在叙述一个故事。
“那时我们都以为他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医生说伤得那么重还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迹了,可是将将不到十天,他却醒了,几乎是不可能中的不可能。他醒来的第一件事,我以为他会去看你,可是他没有,相反的他一醒来就是要这件衬衫,那时那么混乱的情况,谁会在意一件衬衫。”成夫人的声音略显压抑,“后来我才知道他能醒过来,是靠着一股执念,那股执念就是那件衬衫,因为他一直惦记着它,所以才会促使自己快点醒来,他怕再也找不回来。”
留夏用手捂住嘴巴,强迫着自己将眼泪生生咽下去,心口的某个地方像是破了一个洞,冷风徐徐灌进来,冻得她瑟瑟发抖。她只觉得冷,抽回手,双手紧紧环住双膝。她从来不知道她随意买来送来他当做生日礼物的东西,他竟然会当做至宝。
曾经,年少是她想着她所爱的人会将她的东西视作自己的生命,她以为这样的才算作爱,但是当真正有这么一个为她这样做时,她却希望他从来不曾这样做过。
她能想象的到他拖着病体不顾医嘱任性妄为的样子,以前他总说她任性,其实真正任性的人是他,至少她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半晌,她松开双膝,眼眸里泛起无尽的酸楚,她想要笑,在惨淡无助的人生里原来曾有这么一个人爱她如生命,无论是虚情还是假意,又或只是无心之作。她只要记得就好,可是为什么心会那么痛,明明说好不再痛,只留在梦中一点寄期地为那个人而痛。
留夏以为她可以平静听成夫人将她不曾认识的两年前呈现在眼前,可是未等到所有的画面都拼凑完整,她已经溃不成军。
“我早就该猜到那一天他明明那样紧张地将我送到医院,可是后来我躺在医院的时候,他却一眼都没来看过我,可是出院那天他却和苍郁微一起出现在我面前,我从没有比那个时候更成炀这个人,当真的是恨透,恨不得杀了他。可是我却从来没想过,他也许不是不想来,而是来不了,所以赵来才会对我欲言而止,所以接我出院的时候他——”他的脸色才会那样的惨白,她一直以为那时她是愧疚,原来什么都不是,“可是为什么他什么都没有对我说?他明明可是说的……可是为什么……”总让她一次又一次,不知所措,有时候他明明觉得他是爱她的,可是有时候,她却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恨她。她紧紧掩面,眼泪不可抑制地滑落脸颊,再也说不下去。
成夫人挪步靠进,伸手将泣不成声的留夏揽进怀里,一手轻轻落在她散乱的发间,缓慢地抚摸。
“为什么不告诉我?”这句话是对着成夫人说的,成夫人没有半分的诧异,她早已料到留夏会那么问。有些秘密守得太久,到开口的时候却还是踟蹰了。
“因为我恨你。”留夏眸底攒起深深讶异,心里也许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答案,但听到时还是不免诧异,“阿炀的命是你救的,其实我知道阿炀能那么快醒过来的原因是因为你,他舍不得你,作为母亲我应该谢你,谢你让他活下来,可是同样我也恨你要不是因为你他就不可能发生这一系列的灾难。”
“所以你处心积虑地让我离开洛城,甚至协助我到新加坡,你知道成炀的身体还没有好,一时半会赶不过回来找我,而且你比任何人都了解你的儿子,他一定会来找我,就算他最后找到了我,我也一定会恨他。”留夏顺着成夫人的话说下去,突然所有的挣扎都化作乌云。
“是。”成夫人坦言。
留夏笑了,状似恍然大悟,浑身散发出阵阵寒气:“那么,成夫人这一次又要把我送到哪里去?新加坡我想是太近了。”
“不,孩子,不是你想的那样——”许是被她脸上浮起的笑容给惊吓到了,成夫人眸光一滞,冲过来握住她的手,想接着皮肤的温度让自己安下心,“过去是我对不起你,那个孩子是无心之过,我并不知道那个时候你已经怀孕了,我没有想过得到你的原谅。可是希望你能救救阿炀。”
留夏面无表情地回答:“成夫人,你该求医生而不是我。”
成夫人急忙拉住她,像是要急于求证似的,说话因为来的快所以显得有些发颤,“医生说也许有个他在乎的人在身边鼓励他,他也许能快点醒过来。”
相互凝视,谁也没有打破那种寂静,也许是想给成夫人幻想的几乎。
最后留夏还是忍不住,看着成夫人憔悴的容颜,抽回手,“也许如您所说我欠阿炀,可是他欠我们宁家的我是一定要要回来。等他把欠我父亲的还清,我再把欠他都还给他,一条命也好,两条命也好。”
风吹过裸露在外的肩膀,她微微一笑,笑意渐至眉弯,蓦然褪去,纵然有千钟风情,也未及眼眸。
这娴熟无比的动作,早就成为她掩饰心虚的最好的武器,她仰起头,最后一次看手上的那件深蓝色的衬衫,“成夫人,我先走,希望阿炀能早点好起来。”将手中的衬衫随地一甩,她站起来,大步走出更衣室。
终究是太晚,无论是那句对不起还是两年前的旧事。
曾经她以为爱一个人就是毫无保留地爱,拼尽全力的爱,哪怕遍体鳞伤:恨一个人就是不择手段地报复,耗尽一生地仇恨,哪怕沉入地狱。
可是这世间没有纯粹的爱和纯粹的恨,当她不得不面对一个又爱又恨的人时,她会因为爱而心软,会因为恨而不择手段。当那个人受伤时他会心痛,但是如果那个人活得好好的,她却会信誉不甘,于是她便永久地陷入了一个矛盾的怪圈。
可是当往事沉淀,也许连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又多恨那个人,又有多爱那个人,也许只剩下爱。也许是因为爱他,所以才舍得伤害他,因为将他看作自己心头的那一滴血,伤害他的同时,也伤害自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