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下个,路口,见
当太阳划破天际,清晨的第一缕日光溜进病房,浅色的窗帘被阳光照得透明清澈。留夏从梦里惊醒,刺鼻的消毒药水味一如梦中的味道。
成炀不知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地上的碎纸满满撒了一地。她皱皱眉,从床上下来,头上包着厚厚一层纱布,连稍稍动一动头,都沉重得分外吃力。
头依旧有些疼,昏昏沉沉的,但是她还不至于健忘到忘了昨晚发生的事,成炀拿着不知从哪里找到的当年的化验单,她记得很清楚当初医生给她的原件早已经被她全数烧掉,所以初见他的手里的化验单时,她才会那么震惊。
只是后来的事她的确是迷糊了,他是怎么离开的?她又是怎么睡着的?她都忘得干干净净,只记得她似乎又回到了两年前,连痛感也分毫不差,幸好只是一个梦而已。
今天的天气还不错,清晨的空气带着清清爽爽的露水味,留夏想下去走一圈,在病房里闻了那么久的消毒水,再也没有比呼吸一下清晨新鲜的空气,更能让她愉悦。
周程替她请的护工要到下午才能过来。其实,说实在的,她除了脑袋有些微微痛之外,其余一切良好,完全不需要护工照顾,只不过她这幅样子下楼,估计会被尽责的护士拦下来。
她微微推了推门,大清早值班的护士估计不是很多,她想了想,还是推开了门。
打开门,留夏半握着门把手的指尖一顿。
病房墙角一排长长的椅子上,躺着一个挺拔的长躯,男人眉头微蹙,面带倦容,身上的衣服皱着打圈。不过男人的睡相极好,没有横七竖八地到成一片,极有涵养地端正地坐在椅子上,头枕着椅子前端,面朝着屋顶。
这一切都显示着宿夜未归。
留夏心头一动,向里推开门,走进房间,从里面拿出一条薄薄的毛毯。她在周程的身边站定,选了个好角度,弯下腰,将毛毯盖到周程身上。
距离那么近,留夏甚至能听到浅微的呼吸声,很均匀地呼出,吸进。周程的睫毛很长,几乎能将整个下眼皮盖住,这样的睫毛若是长在女人脸上定是倾国倾城,长在男人身上也一样魅惑纵生,留夏不由多看了几眼。
周程就是在留夏这样专注的目光中迷迷糊糊醒过来的,嘴里喃喃自语:“杨助理,现在几点了?”
留夏听到周程半梦半醒的胡话,扑地一声笑了出来。
周程几乎是同一时间清醒过来,坐起来,神情恢复清明,看清面前勉强忍笑的留夏,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胡话,尴尬地一时间竟红了脸。
好半天,留夏在周程的身边的椅子上坐下,他才定定神,问道:“这么早起来了?头还痛吗?”
留夏点点头,抬手拉拉周程身上的毛毯,状作漫不经心问道:“你不会是在这里呆了一整夜了吧?”
周程勾勾唇,邪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她的目光浅浅,琥珀色的眸子很亮很明,周程心头一动,突然想要逗弄一下她,“如果我说是,你该不会感动得想要以身相许吧?”侧过身,手撑着下巴,周程对着留夏痞痞地笑,似真非真。她也在笑,而且笑得毫无保留。
“想得倒美。”毫不客气地回赠周程,“我要是以身相许了你,你的那些个红粉知己该和我拼命来了,我可消受不起,所以还是将我泛滥的感动收一收,省得造成不必要的损伤,我还不想进了国外的医院,还得进国内的医院。”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清楚周程除了在工作上比较严肃,私地上绝对是好朋友的绝佳选择,开得起玩笑,又能玩。像周程这样的世家公子,哪一个不是眼高于天,自命不凡,不可一世,不过周程身上却很少有世家公子的迂腐之风,他有着一般优秀男人的睿智,同样也着谦逊和儒雅,除了偶尔过分的自恋,似乎还真是难找不到缺点。
这样的男人注定是被女人捧在手心的,不过留夏显然没有因此而动心。
若是早点遇见他,她也许会动心,不过世间缘起缘灭皆有定数,不是她能改变的。
“真是伤人心呢?我这么个大美男在这,你都没有半点的动心,你的心是铁打的吧?”周程仰头,状地惋惜,好似真地被她伤到了。
“比真金还真。”留夏失笑,“你看,我的心要是铁打的,还惦记着你着凉,拖着病体给你拿毛毯,除非是天阳从西边出来了。”
匍一低头,周程才后知后觉发现身上多了一根毛毯,是医院里常见的那种淡色的毛毯,清清爽爽的,似乎还带着她身上他所熟悉的味道。离得那么近,周围都充斥着她的味道,让周程有些恍惚,抬手不自觉地伸向留夏抓着毛毯的位置。
大掌缓缓落下的时候,周程还处在云里雾里,手指触到一瞬的温热,他才清醒过来。留夏脸色微变,不动声色地抽出手,周程愣了一下,迅速隐去脸上的不自然,拉着毛毯提了提,整个人又向后一扬,恢复之前躺到的模样。
留夏别过脸,眼睛朝着四周忽闪不定,又不敢幅度太大,只是就着眼周张望,企图消散刚刚突来的尴尬。
感觉到脖子间冷瑟瑟的,周程换了个方向躺去,不其然,两人的目光又在半空只能够相遇。留夏正巧转过来,周程刚好侧了个身,两人面面相觑,尴尬别开脸。
幸好这时候周程开了口打破寂静,“好吧,我刚撒了谎,抱歉。本来没打算留在这的,都是好奇心害死猫,如今肩膀还是又麻又酸的,果然印证了一句老话,自作孽不可活。”他将手伸到身后,重重拍了拍后肩,叹了口气,尴尬的气氛稍稍得到缓解,但是又被引到了另一个敏感的问题上,“其实我是回来看好戏的。”周程坦言,毫无保留,“说实话,成炀这人脾气还真不是很好,够臭的,我在医院楼底遇见他,看他行色匆匆的,还以为能看到他的笑话,不过笑话没看找,车子倒是没了油,索性只好在这里蜗居一晚。 然后接着就是你看到的这个样子。嘿,肩头到酸死了。”周程说得很轻松,似真非真,漫不经意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有几句是真话。
他的话音未落,留夏已经若有所思地说:“我想换个医院。”她想胡乱扯个理由,不过周程是谁,在他面前搞小动作,简直是自讨没趣,还不如不说。
周程恍然,“看来不是没有好戏,也不枉我守了一整晚。”眯起眼,左右打量着留夏,似乎想从她的嘴中取得只言片语。
那可能要让你失望了,留夏还没有说出口,周程的电话就响了。
是卡塞布莱卡的优美曲调,很委婉抒情的歌声。留夏诧异,没想到周程会用这样低声的婉唱来当手机铃声。
“很多年了,一直懒得换。”被留夏看得不好意思,周程按下通话键的时候,解释道。
留夏接话反问,调笑周程:“该不会又是哪个红粉知己吧?”
“抱歉,我是接个电话。”周程并没有听到她的反问,一边转身,一边接电话,“喂,杨助理……”
留夏一个人无聊,看着毛毯数上面的图形。数到第二遍的时候,周程拿着电话进来了,“可能你不用急着转院了,洛城出了点事,我得快点回去。你是跟我一起回去,还是留在这,你放心,如果你留在这,转院的事情我会在中午之前给你解决的,”
“我跟你回去。”
留夏一口答应,甚至连一分钟都没有想过。
离开洛城这么多天,她是该回去了。
周程和留夏走后,暗处走出一个人,下巴上挂着青青的胡渣,眼睛深深凹陷在眼窝里,他看上去很疲惫,却强撑着让自己看上去有些精神。左手的手心外有细小的白色碎纸露出浅浅一角,手指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终于,成炀还是来到垃圾桶旁,摊开手心,里面的碎纸片随风飘进垃圾桶里。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下简浅的号码,“简秘书,帮我办一件事。”
成炀刚出医院,简浅就打来电话,报告消息,“我查到敬腾的周总是今天下午一点十分的飞机,从苏黎世直飞洛城。”
果然如此。
成炀挂断电话,坐进车里,手搭在钛合方向盘里,双手一收,车子一瞬间开出几米远。待车子开出医院十几公里,他又再次掏出手机,拨通苍郁薇的电话。
“这一次我可能又要失约了。公司有些事,我得先回去了,不能陪在这里度假了。”话音一缓,“对了,帮我把行李收拾一下吧,还有护照什么的,都放在床头的第一个抽屉里。”
苍郁薇没有说什么,只是回了声,好。
成炀将语音一转,再次转到简浅线上,“简秘书,帮我订今天下午一点十分之后的下一班飞机,苏黎世直飞洛城,还有……”成炀末了,补充最后一句,“让各个部门主管准备一下,我一下飞机就准备开会。哦,对了,把电话转给赵凌的二线,我要和赵凌通话,越快越好。”(未完待续)